湘芸將一些劇照交給湘語。
「哼!這些片子是他拍的又怎麼樣?會得獎也不全是他的功勞啊,也許是本身劇本就好,或是男女主角的演出太好……
「總之,我絕不認為那種人有什麼實力可言。」
雖然湘語嘴上這麼說,但她心底仍微微驚訝……這些在國際影展上揚眉吐氣,屢建奇功的影片真的是他拍的嗎?
雖然她這兩年人在國外,但這些片子她並不陌生——因為,這些影片不但在威尼斯影展或坎城影展期間出盡風頭。在國外上映時更是造成轟動,就以這片「北京之冬」來說好了,在倫敦上映期間簡直是風靡全城、創下票房奇跡。
湘語還特地抽空去連看三次,當時,被影片那細膩內斂的拍攝手法感動得無以復加。
怎麼可能?這麼棒的影片怎麼可能是那種下流的急色鬼拍的?
湘芸微笑︰「高馭風有時看起來瘋瘋癲癲,不按排里出牌,但他的敬業精神、專業素養確是無可挑剔。所以,我的廣告公司才會費盡心思,無論花多少代價,也要請他來拍這一組廣告。啊,電話響了。」
湘芸接起電話,「喂?啟帆,嗯,我剛和湘語回到家。她很好,不用擔心。什麼?」湘芸突然臉色一變,匆匆瞥了湘語一眼後,急促道︰「你等一下,我到房間听。」
湘芸按下保留鍵,模模湘語的頭道︰「早點睡,肚子餓得話,廚房里有消夜,知道嗎?」
她迅速地回房接電話。
姊姊怎麼了?湘語疑惑地望著湘芸緊閉的房門,為什麼接到啟帆哥的電話後,臉色變得那麼緊張?
啟帆哥是湘芸的未婚夫。兩人交往多年,感情非常穩固,同是學廣告設計的兩人還合開廣告公司。雖然因資金關系,公司並不大,但憑著他們杰出生動的創意、新奇大膽的拍攝手法,仍在競爭激烈的廣告市場中,打出一片天下。
算了,長途旅行好累。她還是先洗澡睡覺吧。
湘語放下整理一半的行李,想去開熱水,這才想起︰去國兩年,她根本已忘了這種熱水器要怎麼開?
「姊,」她走至湘芸房門前,正要敲門時,突然听到里面傳來湘芸還在講電話的聲音︰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太過分了,上一回鄺董不是已答應我們『藍格珠寶』下一季的廣告仍由我們來做嗎?唐恩廣告竟使出這麼卑鄙的手段來搶生意?真是太惡劣了,憑他們的資金雄厚就妄想吃掉我們?那……啟航,現在怎麼辦?」
湘芸的語氣轉為憂愁︰「高馭風到底答不答應幫我們拍攝?鄺董不只一次表示他非常欣賞高馭風的攝影風格,如果能請到他來執鏡,所拍出的作品一定能讓鄺董滿意。那我們就可保住鄺董這個大客戶了。啟帆,我們的客戶不能在被唐恩廣告或其他廣告公司搶去了,如果連藍格珠寶這種大客戶都……我真不敢想像我們的公司還能不能撐下去……」
「那現在高馭風那邊的情形到底是怎麼樣?」
湘芸的語調越來越焦急︰「是!他是說他來台灣只是純渡假,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夠誠意,我們提出的企畫夠好,一定可以讓他打破不輕易外接廣告的慣例,來接我們的案子。你最近跟他接觸的情形如何?什麼?他說不要高酬勞,要找到感覺對的模特兒他才肯拍?我的天!上次拿了一大堆高級名模的資料給他挑,他全不滿意。什麼叫『感覺對了』,教我們上哪找人嘛?」
湘芸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人還在公司嗎?這麼晚了,明天的到期支票?算了,我現在過去公司再談。」
湘芸掛上電話,湘語馬上離開房門口,坐在客廳假裝看電視。
五分鐘後,湘芸拿著外套走出來。
「姊,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公司有點事,我過去看一下。」湘芸盡量輕松地微笑,走至玄關穿鞋。
「姊,」湘語跟上來,擔憂地問︰「是不是公司……遇到什麼麻煩?」她知道以姊和啟帆哥在沒有雄厚的資金基礎下,要再競爭激烈的商場中,撐一間公司有多困難,每一部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沒事。」湘芸勉強擠出笑臉,「只是有一些事,啟帆忙不過來,我過去幫幫他罷了,我出去了,早點睡。」
湘芸關上大門。
※※※
我是太自私!太自私了。
夜晚一點,湘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不是因為時差,而是姊姊和啟帆哥的對話令她擔憂。
自從我的腿出事後,我一直只想到自己,沈溺再自己的悲傷中,根本沒有想過姊姊。
不……湘語痛苦地抱著頭……應該說︰自她赴英國學芭蕾舞以來,她一直就只想道自己,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只有芭蕾,完全忘了相依為命的姊姊。
湘語十二歲那一年,雙親因並相繼去世,是大她六歲的姊姊湘芸一直保護她,將她帶大。
湘芸是個十分堅強的女孩,雙親出事那一年她也才十八歲,但一夕之間,她似乎完全長大了。她咬緊牙關,帶著湘語渡過難關,四處打工維持兩人的生活。她知道湘語酷愛芭蕾,不顧昂貴的學費,堅持要讓湘語繼續習舞,雙親留下的一些保險金,她一直拿來為湘語付舞蹈學費,並當日後湘語出國留學的費用。
湘語也很爭氣,擊敗國內頂尖好手,取得赴英競賽的資格。英國皇家芭蕾舞學院的學費非常昂貴,行前湘語也曾擔心學費的問題,但湘芸叫她放心,她說當年的保險金她一直為湘語留起來,就是要讓她出國留學。
湘語再倫敦的期間,湘芸一直定期匯足夠的生活費給她。湘芸寧可自己再苦再省,也絕不舍讓湘語受委屈。
我終于知道這兩年的學費、生活開銷是怎麼來的!湘語失神地盯著自己由英國帶回的一疊疊相片……有她在芭蕾學院快樂的練舞情形;耶誕節她和英籍同學跑到蘇格蘭歡度白色聖誕;暑假期間她隨老師到芬蘭參加昂貴的集訓……
這些錢,全是姊姊一點一滴,辛辛苦苦存下來匯給她的呀……湘語淚留滿面地以顫抖的手闔上相簿。我真是太自私,太自私了,從小到大,我一直指考慮到我的需求,從沒想到過姊姊肩頭上的擔子有多麼沈重。
甚至……當我在英國出事,屢次企圖自殺時,姊姊還得拋下事務繁重的廣告公司,三天兩頭飛到英國去陪我,守著我。
出事後,湘語前三個月的精神一直處在恍惚、及不穩定的狀態,她無法接受自己再也無法跳舞的事實,數度企圖自殺。
後來,湘芸在歐瑞耶夫老師的協助下,將湘語送入倫敦郊區的民舍靜養,好不容易等湘語精神穩定一些,也願面對現實,並同意回台灣後,才帶她回來。
姊姊為了治我的病,一定花了不少錢。在歐洲期間她開著車,不辭勞苦地帶湘語四處尋訪名醫來治她的腳。她一定將所有的錢全花在我身上了,以致她辛苦創建的公司陷入財務危機。
湘語從沒有一刻這麼憎恨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自私,只會給姊姊帶來一次又一次、永無止盡的麻煩……我一定要幫姊姊做點什麼!我一定要幫她!
※※※
棒天下午,湘語下了計程車,望著眼前的高樓。姊姊的奧斯卡廣告公司正位于這棟大樓的五樓,雖湘芸一再交代她在家休息,不要亂跑,但湘語仍想來姊的公司看看,她很想知道,姊的公司到底遇上什麼麻煩?有沒有她可以幫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