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莫離寒聲一笑。「你確定要付出代價的人是我嗎?」他還想找人為八年前的宿怨交代呢!
「我這人也不是不通情理,這樣吧!我們就讓她自己作決定,落敗的那一方,得毫無怨言的承受她的選擇,如何?」
老狐狸!秋兒都被他們洗腦了﹐還會有什麼明智的判斷力?
但他沒有選擇,這是唯一的希望,他願意冒險一賭,賭她對他的眷戀,賭他們刻骨銘心的情感,不惜代價!
「好!」雍莫離毅然決然的允諾。
祈珩滿意的點頭。「喚小姐過來。」
不一會兒,狂切思念的娉婷倩影走入雍莫離眼界。
「秋兒……」他情不自禁的月兌口喚了出來。
她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的掠過他,走向祈珩。「義父喚我?」
「上回,妳沒能完成任務,這回,我再給妳一次機會。」祈珩朝她拋去一把長劍,「殺了他!殺了雍莫離!」
南湘翊握住劍柄,盯著劍身閃動的寒光發怔。
殺他──殺了他!
她抬起眼,對上雍莫離深亮清炯的黑眸。
「妳不是問,我是誰嗎?」他笑了笑,極盡溫柔的。「終其一生,我只會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我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深愛妳的男人。」
她握牢長劍,一步步逼向他。
「回家吧!戀兒好想妳,她還等著喊妳一聲娘呢!還有我,想妳想得快發狂了。」直到劍尖抵上他的胸口,他眼中的溫柔,仍沒褪去半分。「妳知道,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對妳動手。」
他微笑,看著她的眼神寫滿了信任。他若怕,那晚就不會默默地等待她做抉擇了。
但是現在,他後悔了,他根本就不該放她走的,無論如何,他都該將她留在身邊。錯一次,已經苦了八年了啊!他們還有多少八年可以蹉跎?
「殺了他!」祈珩揚起得意的笑,在後頭催促道。
劍尖又逼近一寸,稍稍使力,便會沒入肌膚。雍莫離仍是動也不動,視線與她交纏,似在無聲的告訴她:不怪妳,無論妳做什麼樣的抉擇,我都不怪妳。這一生,愛已嫌不夠,不舍得再恨。
南湘翊眉心一凝,就在祈珩以為她會使勁刺下時,劍勢一轉,朝祈珩劃去,血痕泛開,笑意僵在他臉上。
「你真要我手刃夫君?祈珩,你好狠!」
「妳──」祈珩錯愕,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我為什麼會知道是嗎?就憑這個──」她指了指心口,恨聲陳訴,「你奪得走我的記憶,卻奪不走我的感覺。我的心沒死﹐它認得出它最愛的人!」
「怎麼會?怎麼會?」計畫了這麼久,他無法接受突來的失敗。「不可能的,我明明安排得很完美……」
「你是安排得夠完美,但是千不該萬不該,讓我听到你和祈灝那晚的對話。」她將劍鋒一轉,抵上祈珩咽喉。「就算一劍殺了你,都抵不盡我滿腔的恨!如果方才你猶豫或阻止我,我還不會這麼恨你,但是你沒有!你存心要將我推入悲劇的深淵!」
她該殺了他的,但是相處八年,她的心不夠狠,她做不到他的絕。眼前的男人其實很悲哀,一生都在怨憤別人的出眾與不凡,卻不願承認是自己不如人,今天就算沒有了雍莫離,還是會有別人,他殺得盡嗎?
以前是她傻,為了報救命恩而盲目的服從,卻不料他竟然就是造成她悲慘人生的元凶,她以往的掙扎在這一刻全都顯得愚蠢至極。
往前推的劍尖,泌出了一顆血珠子,看著他恐懼惶惑的眼神,她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手一抽,她頹喪地拋開了劍。
她不殺他,她不屑殺他!
退開一步,她的眼中淚光閃動。「我現在才明白,『南湘翊』三個字從來就不是個名字,而是詛咒,你要我和至親相見難相憶,所以莫離從不肯喊這個名字。」
身後,雍莫離悄悄地伸來手,以他的溫暖密密包裹住她輕顫的柔荑。
「對不起,我讓你太委屈。」她滿懷歉疚,回身攀住他,難受地輕泣出聲。
「沒事了,回來就好,我沒有關系,不要哭。」雍莫離輕輕拍撫她。為她受的苦,他從來都不悔,她不需要道歉。
他們都太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渾然未覺祈珩正悄悄執起那把被丟棄在地的劍,狠狠朝他們砍去!
等到雍莫離察覺到她身後的異狀時,他心魂欲碎!
歷史又要重演了嗎?不!他再也不能失去她第二次了,否則,這回他會再也活不下去!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正欲將她推開,另一道飛掠而至的身影卻快了他一步。是祈灝,他以身體代她擋下那一記致命殺機。祈珩、雍莫離以及童清秋全傻了眼。
「翊……」祈灝虛弱地開口。
童清秋怔忡地接住了他。「為什麼?」她從沒愛過他,他該比誰都清楚的,為什麼還要替她死?
「我……心甘情願。」祈灝喘息,費力的說:「我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
「你問。」
「如果……我沒有……這樣的爹,妳……會跟我走嗎?」
他的神情寫滿了期待,在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時,她知道他渴望的是什麼,卻怎麼也無法說出違心之論。
「不,我會跟雍莫離走,我的丈夫在哪里,我就去哪,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那……如果他不是……妳的丈夫呢?」他不死心地又問:「妳會愛我嗎?」
「不,我還是愛他。」從雍莫離還不是她的丈夫時,她就愛著了,不需要有更多的記憶證明,她就是知道自己已經愛了他好久、好久。
「那如……如果是……我先……遇到妳……呢?」
她嘆了一口氣。「我只愛他,八年前是這樣,八年後還是沒變,與時間無關。」她知道這很無情,祈灝要的只是微薄的溫情,她卻不願給。
在這方面她和雍莫離是一樣的,無法愛的人,就算以性命交換,她還是說不出口,是殘酷嗎?她只是忠于自己的心。
「妳……真的……很……殘……殘忍……」祈灝苦笑。到死,他都還盼不到她柔情,連善意的謊言都沒有。「但、但是……我還是……不後……悔。爹……求你……放……過她吧!把……她的幸福……還給她,這是我們……欠、欠她的……」
「灝兒!」祈珩無法置信,他竟親手傷了他的獨生子。
「答……答應我!」撐住最後一口氣,他堅持要听到父親的允諾。
祈珩抱過他,痛心疾首。「為什麼、為什麼?該死的人不是你啊!」
「那……誰又該死?雍……莫離也不該死啊……一切都是你的貪妄之心……所造成,爹,醒……醒吧!」
祈珩哽咽得幾乎難言,「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祈灝放下心來,望向童清秋,似有千言萬語未訴,輕啟的唇,卻以無聲作結,松落的手失了力道,連眼眸都來不及合上。
「灝兒、灝兒!你要說什麼?你……你怎麼都不說話?你在和爹嘔氣嗎?別這樣!我知道你很不開心,爹都已經答應你了啊!你和爹說說話好不好……」
雍莫離雙手輕輕搭上童清秋的肩,她仰起頭,迎向他溫柔守候的懷抱。
「走吧!回家去了。」他輕輕地道。
「嗯!我們回家。」她伸出小手,密密地與他交握。這雙手,她將再也不放開。
回過頭,看見痛失愛子的祈珩仍在對死去的人喃喃細語,表情恍惚、眼神渙散,失魂落魄得像是瘋了,童清秋看得淒涼,想恨也恨不下去了。
她不再回首,當她一步步走出祈家莊時,屬于南湘翊的過往,已經遺落在歲月的河流之中,就像她的步伐,不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