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莫懷扯出淒愴的笑,無所謂了,再怎麼冰冷的眼神,都傷不了他了,因為,他的心早已支離破碎。
「你不是要我痛不欲生嗎?我成全你!你的目的達到了,這是否能讓你稍稍滿意呢?」
「你瘋言瘋語什麼?出去!」她冷凝著臉,不帶感情地道。
「你知道我的心清醒得很!」他步伐不穩的退了幾步,「我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這夠不夠償還我所虧欠你的一切?可以停止怨恨我了嗎?還是你真的要我死無葬身之地?你說啊!」
「我再說一遍,滾出去,石莫懷,別在我這里發酒瘋!」
對,這就是他的母親,永遠只會用一成不變的冷酷凍傷他。
「你到底還想要我怎樣?我已經一無所有,卻還換不來你的一絲諒解,如果我真的罪該萬死,只要你一句話,我絕對奉陪!」手中的酒瓶砸向地面,執起其中的碎片,「你不是說你不想活了嗎?告訴你,我比你更想死!反正我是死是活,都沒有人在乎!」
閉上眼,兩道清淚伴著腕上刺目的血痕,無聲地滑落。
如果死亡能夠結束一切,他是真的願意!
毫無道理地,見著他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絕望神色,她的心頭竟為之抽動,沒有多想,她揮掉他的手。
「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嗎?」他淒絕的諷笑,「你夠絕!」
他身軀無力地跌落,額抵著牆面,閉上眼,身心俱疲。
他真的好累、好累了,若能一睡不醒,那該有多好?
湯婉晴不由自主的靠近他,蹲身凝視陷入昏沉的容顏。
她從沒認真看過他,頭一回,她發現他長得和她好像、好像喔!
收不回的手,撫上那張與她肖似的面容,難解的感觸似有若無的震漾她的心扉,這是第一次,她主動踫觸他。
這真的是她要的嗎?看他痛苦得活不下去,她又能怎樣?受過的苦不會減少,那她執意傷他,為的又是什麼?
這一刻,她好茫然。
「夠了吧?」另一道聲音由門口傳來,石雲峰走近他們,攙起昏睡中的兒子,臨走前,他回過頭,語重心長地留下一句︰「如果這真的是你要的,你已經連本帶利的討回去了,該收手了。想想兒子是怎麼對你的,這些年來,不管你怎麼待他,他對你的敬與愛未曾少上一分,無怨亦無尤,這樣的兒子,你上哪里找?」
一字一句皆敲上她的心房,激起一圈又一圈難以平息的漣漪。
想想兒子是怎麼對你的……
這句話,一次又一次在她腦海回繞,勾起了太多關不住的回憶。
「娘,懷兒要學好武藝,將來好保護您,不讓別人欺侮娘。」童稚的嗓音依稀又在耳畔響起,那時,他才七歲,武刀弄劍,難免帶傷,然而,他卻從不喊疼,也不怕吃苦,一心想讓自己成為有用的人,保護他的娘親。
有時,受了傷來找她,仰著滿是渴求的小臉,希冀能得到些許溫情,而她的回應卻總是一回回的視若無睹,對他身上的大傷小傷漠不關心,任鮮血在她面前泛流……
有時,她陷入自己的世界渾然忘我,他會端著熱湯,很心疼的看著她,怕她餓著了自己。
她卻總是不耐煩的揮開他,濺灑的湯汁湯傷了彼此,他卻全不在意,只憂心的問著他的娘親疼不疼?
「懷兒是男孩子,不怕痛,但娘不行。」那時他才多大?八歲?十歲?卻那麼的早熟,待她好包容、好體帖。
一年又一年回溯,她的殘忍在他心中烙下陰影,然而,他望著她的眼神,卻是始終如一的平和清明,不怨亦不恨。
不知不覺,淚已流了滿腮,糾結的疼,一寸寸蔓延到她的身心。
從新婚夜那天開始,狄傲辰從未與她同房,對于他的體帖,湘影感激在心,但他也只是淡淡的說︰「你我都沒那個意願,又何須勉強?」
他很清楚湘影心中只有石莫懷,盡避她嘴里說著恨他入骨,但愛與恨,何嘗不是一體兩面?
至于他,對湘影一直只有兄妹情,他尊重她,即使她成了他的妻子也是一樣。其實,換另一個角度來看,相敬如賓又何嘗不是最完美的相處模式?
對于這一點,湘影還很善解人意的說︰「你若有需要,可以找別人,沒關系
的。」
男人或多或少都有需求嘛!她哪會不了解。
她還真大方。狄傲辰冷哼了聲,回她一句︰「我不是任飛宇。」
連這個也考慮到,她未免操太多心了。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顧慮還是有幾分道理,他雖不去惹女人,難以根除的桃花劫,還是不比任飛宇少。
全怪他這張「為禍人間」的容貌,走到哪兒,「問題」就跟到哪兒,加上與他同行的是湘影,惹人注目並不意外。
這些日子以來,已經冒出好幾個他連記都記不起的女人想找湘影麻煩,原因很簡單,嫉妒嘛!
湘影還說,從沒見過比他更會「闖禍」的男人。
他才無辜咧!那些女人根本就吃飽撐著,早八百年前比水還淡的小交集,她們卻看得好像海誓山盟似的,真是無聊透頂!
結果,他們難得出谷一趟,就一路不平靜到現在。
「好了啦!相公,我這個被找麻煩的人都還沒抗議,你臉色擺這麼臭想嚇誰呀?」她扯了扯狄傲辰的衣袖,企圖融化那張千年寒冰臉。
狄大公子這才垂憐地瞥她一眼,神色稍霽,「你不是要挑些布料繡線嗎?淨纏著我做什麼?我可幫不上忙。」
「那你先笑一個,表示你不生氣了。」
狄傲辰皺起眉,「顧湘影,你不要強人所難喔!」那比要了他的命更難。
「知道啦!隨便說說嘛!」就知道這冰塊唯一的表情就是沒表情,實在不該對他寄予厚望。
她轉過頭,認真的挑起布料來。
孩子快四個月了,但她的身材太過縴細,仍看不出她已懷有身孕,可她卻已有了當母親的喜悅,想著要替這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寶貝縫衣制鞋,傾泄她滿腔的母愛。
「相公,你喜歡什麼顏色?我順便替你裁件衣裳。」她回頭問。
「順便?!」他的口氣充分顯示對她的用詞有意見。
「呃……我沒說你只有附加價值……」好像也不對,他又沒說他這麼認為,她這不是愈描愈黑?
「你還是閉嘴比較好。」他沒好氣地道,抬眼看她,卻見她的神色在瞬間僵住,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她的目光定在一名長相出色的男子身上,當下,他便有所領悟。
「是他?」他傾身在她耳畔低問。
湘影生硬地別開親線,輕點了一下頭。
好一個冤家路窄!他凝起冷眸,打量著對方。
的確,很有讓女人心碎的能耐,但,這並不表示他可以惹上千回谷的人而不付出代價。
石莫懷也沒料到會在這個地方踫上湘影。自她成親那晚,他狂醉一場餅後,他便沒再回家去,父親要他多少打理家業,他允了,因為他想藉由忙碌來沖淡她已為人妻所帶給他的沖擊,將腦子填得滿滿的,不再有機會想起她。
不過事實證明,並不成功。每當夜闌人靜,她的形影仍會竄入腦海,折磨他不堪負荷的靈魂。
強扯出笑容,他故作輕快的走向他們,「好久不見了,我說小湘兒,你仍是這麼的美,要男人不為你傾倒,還真是挺難的。」
「不要靠近我!」她退開一步,「我和你早就沒有瓜葛了。」
「這麼無情?」石莫懷挑起俊眉,「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我沒記錯,我和你可不只一夜喔!這麼冷淡說不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