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石莫懷,你夠絕!」是啊!她是說過,不會為一個負情絕義的男人傷心,但說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她辦不到,她瀟灑不起來啊!
氾濫的淚水,泄漏了她隱藏不住的淒絕。
而那一顆顆的清淚,彷如跌進他心中,全成了她難以言喻的疼啊!
別哭啊,湘兒!你不是說你會勇敢,不虧待自己嗎?那就堅強給我看,好好去過你的人生,別讓我掛心……
「石莫懷,你好可恨!如果沒有真心,為什麼要指天誓地,道盡地老天荒的痴絕?為什麼要這樣愚弄我?」她悲切地泣喊,付出一切,卻換來這樣的下場,教她如何承受?
「隨便說說嘛!誰曉得你這麼認真。」
隨便說說……
刻骨銘心的誓約,竟只換來這幾個字?
「娶我為妻只是‘隨便說說’;不離不棄也只是‘隨便說說’;甚至纏綿白首也只是‘隨便說說’!很好!原來你對我一直是抱著‘隨便說說’的心態……石莫懷,我會永遠記住你這句話。」道四個字,讓她徹底的寒了心。
石莫懷挑眉看了她一眼,「這麼激動做什麼?真要我娶你,說一句就好了嘛!又不是不能商量,只要你現在乖乖的轉身離開,別像個醋火狂燒的妒婦惹人反感,我還是會娶你過門的,畢竟能娶個漂亮的老婆,感覺還滿不壞的。」
湘影的回應是,毫不留情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石莫懷不閃不躲,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將這份殊榮留給其他倒楣的女人吧!」淚,不再流了,曾經悲傷哀絕的容顏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剩一片沒有溫度的冰冷。
頭一偏,望見置于妝台的利剪,她未加遲疑的奪來——
石莫懷臉色一變,深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駭然大驚地上前想阻止,「湘……」
她眼也沒眨,毅然決然的鉸向一叢青絲。
一綹烏亮發絲飄然落地,令他為之愕然。
「這一剪,斷了結發夫妻情。今日,是你負我,非我顧湘影背信,從今而後,你我再無瓜葛!」她退了一步,強逼回盈眶的淚水,手中利剪應聲落地,「石莫懷,我會永遠記住你今日加諸在我身上的屈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忘記這錐心刺骨的恨!」
她眼中濃烈的恨火震懾了他,有那麼一刻,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是啊!以她剛烈的性子,絕對會恨他到死,在決定這麼做時,他就該知道的,那麼,此刻他還有什麼資格言侮?有什麼資格呼悲?
好深、好深的哀愴,取代了他所有的知覺。他不發一語,眼睜睜看著她由他眼前離去,他心知肚明,這一別,他們之間就真的結束了……
他蹲,拾起那一束青絲,以及她所遺落下的荷包,緩緩帖上心口,酸澀的眼再也隱忍不住,任兩道幽幽清淚滑落,傾出深沉的悲哀……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默然無言地,石莫懷勾出垂置胸口的荷包,閉上了眼,緊緊握住,就好像他與她從未分離。
至今,他依然清楚的記得她字字冷絕的宣告——只要我這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忘記這錐心刺骨的恨……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符咒,時時在耳畔回漾,纏繞心頭,催魂斷腸般日日夜夜折磨著他,不留喘息空間。
娘,好像也曾這麼說過是吧?她與娘竟不約而同的說了相似的話語。
多可悲啊!他生命中最在乎的兩個女人,竟然全都不遺余力的恨著他。
有一陣子,他活得好茫然,他不懂,這淒涼的人生,再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但他放心不下湘影,沒見她安好,他就是無法完完全全的放開心。
靠著這樣的意念,支撐著他熬過失去她的悲澀絕望,在她痛苦的時候,他一直都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里陪伴著她,與她同受煎熬,直到……
她成了別人的妻,而他完完全全的失去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堅強的女孩,這段情殤也許慘痛,但她終究會挺過來的,在他心中,她是寒梅,一朵不畏風霜的寒梅。
說不出看她嫁給別人時他的心境究竟是喜是悲,在決定放開她時,這曾經是他衷心所望,他該欣慰、該微笑,因為她沒有嘗到和他一樣的苦楚,可是……
他笑不出來!愈是勉強,愈是逼出了淚。
那一夜,他讓自己飲了個狂醉,真的希望能從此醉死、從此不再醒來,那麼,便再也不用承受那道毀天滅地的泣血哀痛!
也好!他安慰著自己,有悲有苦,他一肩挑下,只要她過得好,那就夠了,他再無所求。不能光明正大的愛她,至少,他還能在暗處默默守護者她,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任何人都休想傷害她!
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承認吧!牽念她的心,始終不曾淡去;要想放下她,唯有待氣絕之時.
第七章
離開那個她愛之入骨、卻也恨之欲絕的男人後,湘影不眠不休的返回千回谷,在滿心傷痕累累時,她格外的懷念師兄們溫暖的關懷,她好想奔入他們的懷抱,傾出滿腔的委屈與悲傷。
在身心備受沖擊下,踏入千回谷之後的那一刻,心力交瘁的她再也撐不住疲憊的身心,全無知覺的昏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後,人已在瀟湘小築,而師兄們正滿含關切的守在她身邊。
他們體帖的什麼也沒問,只是盡心照料著她。
日復一日,她強忍著,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許為他哭,這種男人不值得她為他掉淚,一滴都不值!
話既然說出了口,她就必須做到,她的傲骨不容許自己讓他看笑話,她一定會向他證明,沒有他,她也能過得很好,她一點都不在乎他……
然而,這一切到底在騙誰呀!她明明忘不了,也割舍不了,她好想念他,又好恨他,兩種極端的情緒絞扯著她的身心,折磨得她幾欲發狂!
昏昏沉沉好一段時日,她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糟糕,連日來的食欲不振,奪去了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她心里有數,隱約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卻始終不願去找曲慕文證實她的疑慮。
直到她再一次毫無預警的暈厥,一切便再也瞞不住了。
當她幽幽轉醒,床畔依然守著三道熟悉的身影。
「你清楚自己怎麼了嗎?」曲慕文臉色沉重的開口。
乍聞此言,她強忍了兩個月的淚再也遏止不住,瘋狂地奔流。她下意識投向狄傲辰溫暖的胸懷,在他的包容下,哭出所有的悲楚。
狄傲辰不語,如以往般默默收容她的一切悲喜,靜靜擁著她,給她依靠。
「孩子的父親是誰?」任飛宇沉不住氣,沖口逼問。
她搖著頭,哭斷得肝腸寸斷。
狄傲辰丟了一記冰冷的眼神射向任飛宇,然後才回首低聲對湘影說道︰「別哭,把一切都告訴師兄,你的委屈,師兄會一一替你討回。」
「不要!」她不斷的猛搖頭,「我再也不要看見他,不要和他有任何牽扯!」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曲慕文問了一個實際的問題。
一手覆上小骯,她神情茫然的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要或不要,得盡早做決定。」
湘影渾身一震。
慕文師兄的意思是……
能嗎?她能割舍「他」嗎?
這個小小的生命,如今正在她的體內孕育成長,與她一同生活了兩個月,她怎能在給了「他」生命後,又無情地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