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輕緩但情堅定的搖頭,「我要在這里守著他,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一定有話要告訴我,就像我也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說一樣。」
余湘張口欲言,卻怕一出聲,淚便會流下來而不敢貿然開口。悲楚的點點頭,她轉身回房。
「滄海,你會回來嗎?」她幽怨對著空氣啼啼問。
今天是他的頭七,他一定會回來看她的!她一直都確信他臨終之前的承諾.不管天上人間,他都不會忘記牽掛她,即使只剩一道縹緲的魂魄,她仍會是他最深的眷念。
「滄海……你究竟在哪里……」她好想再听他說說話……不,就算不說話也好,只要看著她,對只要用她所熟悉的溫柔眸光看著她,她就滿足了!
恍恍惚惚中,疑真似幻的薄霧,幻化成她深深渴盼的形影,她驚喜地喊叫出聲︰「滄海——」
她飛身而去,想擁抱他,也感受他所擁抱的滋味,他卻遲了開來。
「我們屬于不同的世界。」他憂傷地輕語。
「我不怕呀!難道你不想抱抱我嗎?」她好想念讓他擁抱著的滋味,如果可以,她真情願他能帶走她!
「傻丫頭。」他酸楚地低喃,張開了雙臂。她沒有遲疑,旋即飛奔而去,與他緊緊相擁。
「才七天而已,你怎麼消瘦成這樣!」他輕撫著她蒼白的面容,眼中寫出了痛憐。
「我想你。沒有你的軟言慰哄,我吃不下;沒有你溫暖安全的胸懷,我區不著;日里夜里,我想的全都是你,面對著一室的冰冷孤寂,我真的熬不下……滄海,你帶我走好不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說什麼傻活!」他輕吐字句,淚,無聲無息的滑落。「不是我舍得地下你,而是身不由己,茫茫未來,連我都不敢斷言什麼。听我的話,勇敢一點,若蒼天見憐,總會有再續這段未了紅塵夢的機會……」
會嗎?他們還會有機會嗎?
若潮苦澀地搖搖頭。「你在欺騙我,這麼說只是為了要我好好活下去而巳,對不對?你這一走,我們這輩于就再也見不著了,對不對?!」
「潮潮……」
「不要,我不听、我不听!」她執拗地捂著耳朵,猛搖著頭拒絕听他任何一句勸慰之詞。
「潮潮!」他揚高音量,拉下地的手,雙唇覆了上去,傾盡了一腔的悲愁,及這一生的悲歡.纏纏綿綿的吻上了她。
直到他的唇稍稍離開,他淒著地凝望她,「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拿你的任性來傷我嗎?」
若潮瞬時崩潰地哭倒在他懷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你別生我的氣……」
是誰說魂魄沒有知覺的?那抹揪腸的酸楚,疼得他難以成言。
他扶起她,雙手流連的在她柔弱的容顏上,拭淚的深情,一如以往。
「什麼都別說了,所有的未竟之語,你知,我知,就夠了。我只要你記住,我的人不在,魂不在,但,愛你的心永遠在,當你孤單無助時,就仰首看看天空,蒼穹中同最明亮的星子是我最無悔的守候,點點閃動的魂魄星芒,如我亙古不滅的濃情與憐惜,不論距離多還遠,我始終在給予你支持。」
听出話中濃厚的道別意味,她慌了,「你又要離開我了嗎?不,不要,滄海,別走……」然而,拿下所踫觸的身軀卻愈來愈透明,逐漸感受不到存在。
「我也不想走,但……我身不由己……」聲音很難以捉模。
「不,滄海不要離開我……求求你……滄海……」她又驚又懼,無措的雙手卻什麼也挽留不住。
「大嫂!大嫂,你醒醒!」
「滄海——」她尖喊出聲,睜開了眼,觸目所及,是余沛湘關切的臉孔。「滄海呢?」她推開余沛湘,一雙眼慌忙在一室中來回梭巡。
「大嫂,哥已經死了。」余沛湘忍住心傷告訴她,見她這副恍惚失神的模樣,她真的好難過。
「可是……我剛才明明看見他……」看出余沛湘眼中的悲傷,她知道她並不信,一急,她加重語氣,激動地說道︰「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他了,他回來了……」
「大嫂!」余沛湘再也忍不住,抱住她痛哭失聲,將壓抑了許久的哀展與沉痛惜由淚水宣泄而出,「我也好愛大哥、好舍不得他呀!從小,他就兄代父職,給了我全然的關愛,自己一肩挑起沉重的擔子,就算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也不舍得我分擔一丁點的壓力。」
「在他做盡了一切後,還心疼的對我說︰‘小湘,對不起,大哥做得不夠好,讓你受委屈了……’天曉得,真正委屈的人是他呀!而他卻總是怪自己太平凡,無法做到盡善盡美,自覺虧欠我太多。」
每每在晚歸或我生病時,一聲聲的道著歉,其實,我欠他的才是這輩子也還不完呀!命運加諸在他身上的坎坷與不平實在太多了,但他從不怨天尤人,默默的包容下一切,我不懂,這麼好的一個人,老天爺為什麼就愛折磨他!」
「我也不懂呀!我都已經什麼也不求了,就單單要一個他,為什麼老天爺仍是奪走了他,殘酷的捉弄我們……」難道真是所謂的天妒英才!一個人太完美,連老天都會嫉妒,是嗎?否則,他的人生為何滿是血淚!
自余滄海死後,第一次,誰也沒試著勸誰,姑嫂兩人緊緊抱在一起,為她們所失去的最愛,放肆的哭盡椎心的哀愴,哭得聲嘶力竭——就在他的靈堂前。
余滄海下葬至今已近一個月了,然而若潮的心情卻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日趨平靜,反而日益消瘦。
有時,吃飯吃到一半,她會莫名的就掉起淚來,看著余沛湘在廚房烹煮食物,她會喃喃的說著︰「滄海的手藝也是一流的……」每早對鏡梳發時,滑過發梢的不再是雙修長而柔情萬千的大手,她又會禁不住悲從中來。
時時刻刻,再也找不到供她依偎的胸膛,身心的淒冷無人溫暖,她無法不垂淚;更別提夜里探索不到總是會將她擁入懷中呵憐的身軀時,乍然涌現的無助與淒惶,教她伴著枕畔濕淚至天明……
這些余沛湘全看在眼里,她好擔心,再這樣下去,大嫂就算不隨大哥而去,也會瘋掉的,她根本就是將自己逼入永劫不復的悲傷之中,再也掙月兌不開。
思及大哥臨終前的交代,她不禁淚眼朦朧。「哥,你會不會覺得小湘很沒用?連你最牽掛的女人都照顧不好?」
照片中的他,沉默不語,她咬著唇忍住心傷,將兩人的合照捧入懷中。
不一會兒,樓下傳來清晰的玻璃碎裂聲,她心下一驚,放下相框,飛快的奔下樓去。
只見廚房中的若潮,手中握著尖銳的玻璃碎片猛掉淚,兩手鮮血淋灕……
「天哪,大嫂!」余沛湘倒抽了一口氣,嚇得魂飛魄散,沖向她叫道︰「你別想不開呀!」
「沒有,我沒有想不開……」她搖著頭否認,「滄海會生氣的,他說要我乖乖活下去,不然他就不理我了……我有听話喔!你看,他說睡覺前要喝牛女乃身體才會好,我都記住了,可是……我好采!連沖個牛女乃都不會,以前,都是滄海沖給我喝的……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要依賴他,就連沖個牛女乃都成問題……」
余沛湘凝舊無語。
若潮卻似渾然不覺疼,任殷紅的血一滴滴的自掌心滑落,沉浸于自己的淒絕中。「滄海,你回來好不好?沒有你,我什底都做不好……滄海、滄海、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