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她愣愣地任他抱著。
如釋重負的眾人全安下心來,沒人注意到她口吻的異樣,但孟稼軒卻靈敏地察覺,整個人震驚地怔住。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困惑地低問……啊!對,她想起來了,她和晉平遇到幾個小流氓,然後……
她一時大意,腦袋瓜挨了一棍。
她反射性地撫上後腦,是很痛。
「三姐,你都不知道,孟大哥可為你擔心死了,看你怎麼補償人家。」
海柔聞言朝身旁的孟稼軒望去,「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孟稼軒不置一詞地瞅住她,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晉平呢?他沒事吧?」
「晉平?」每個人全錯愕地面面相覷,她何時又想到了那個三振出局的男配角?
海柔不解地瀏覽過眾人怪異的表情,「對呀,我們踫到幾個地痞流氓,所以我才會受傷,他呢?沒受傷吧?」
可是接下來呢?這些他們全知道呀,為什麼之後的事她只字不提?
「那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我們早就知道了。」
「你說我昏睡了一個月?怎麼可能,大姐,你拐我呀!」
「不,不是昏睡,你失去記憶,怎麼,你不記得了?」婉柔急著接口。
失去記憶?海柔好笑地盯著她,「二姐,這是你新的小說情節是不是?好老套喔!」
完了!她們泄氣地拍額申吟,海柔好像「又」失去記憶了。
那……那是不是表示,她也一並忘了之後與孟稼軒的情意纏綿?
想到這兒,湘柔急說道︰「那你對孟大哥的感——」
「湘柔!」孟稼軒立即出聲阻止,神色驚疑不定。
「怎麼啦?」海柔更加一頭霧水,怎麼每個人的反應都好奇怪,該不會……她半驚半疑地低問︰「二姐不是開玩笑?」
「我才覺得你在開玩笑咧!」
那……就是說她真的失去記憶一個月?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全記不起這一個月究竟發生什麼事?
生命中突然多了一個月的空白,她覺得好茫然。
「醫生,這究竟怎麼回事?」芷柔詢問地望向一旁猶處于觀察狀態的醫生。
清了清喉嚨,醫生擺出職業架式開口了︰「通常,我們稱這種情況為二度失憶,有的人在恢復以往記憶後,仍會保留失憶後的一切,但也有人會在恢復記憶時,卻同時遺忘失憶後的一切,而莫海柔小姐的情況便是屬于後者。」
「那……她有可能再恢復這一個月的記憶嗎?」
「不一定,可能很快便恢復,也可能一輩子也記不起。」不肖醫生還是這麼不長進,淨說這種千篇一律又沒半點建設性的話,交代完該說的台詞,又下台一鞠躬了。
「那……完了,孟稼軒,你玩完了。」婉柔垂頭喪氣地嘆息。
這關孟大哥什麼事啊?她來回審視家人迥異的神色,「誰能告訴我,究竟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麼事?」
「有個女人向我求婚,這算不算大事?」孟稼軒低抑的語調听不出情緒起伏。
「真的呀?恭喜你,哪天讓我見見大嫂?」她興奮地拉住他的手。
孟稼軒苦澀一笑,抽回手,「都過去了。」像在告訴她,又像在自語。
他終于明白,這只是老天一時興起的玩笑,隨著她記憶的消逝,這段情終將燃成片片傷心灰燼隨風湮滅,她終究不屬于他。
怕她看見他眼底揪腸的悲痛與淚光,他匆匆離開。
「孟……」她本能想叫住他,不明白為何心扉會突然掠過莫名的尖銳刺痛。
「孟大哥怎麼了?」胸口竟會沉沉地壓著難解的落寞,好怪。
「不,沒什麼。」芷柔甩甩頭。
「我還是那句老話,我什麼答案也給不了你,如果你在乎,就不會允許自己遺忘屬于你的感情,你該自己找回來。」婉柔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是小說新台詞?二姐真的走火入魔了。」婉柔的苦口婆心,她當成了笑談,未曾深思遺落在這一個月中的,也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
延續了二十年生命中的記憶,自然就會延續往常的景況,也就是說,在她的記憶中,何晉平仍是她的男友,她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勁,雖然大伙兒的反應都有些怪怪的。
何晉平知曉她的「二度失憶」,對她付出的深情使他決定再一次為兩人的感情努力,至少,現在的海柔是願意接受他的。
愛情,本身就是無法講道理的,他不管之前失憶的海柔究竟是不是真的對孟稼軒動了情,那都已過去,如今海柔的感情是屬于他的。
「喂,何晉平,我真的發覺你是個瘋子吧!大熱天把我拉出來散步,想把我烤成人肉干嗎?」由公園回來的路上,海柔不滿地抱怨。
「拜托你浪漫一點好不好?為什麼不想想我們濃情密意、相依相偎的氣氛有多美好?」何晉平牽著她的手,含笑對一路喳呼的海柔說道。
「浪漫?」她叫了起來,「當你被太陽曬得頭昏眼花、汗如兩下,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時候,你還浪漫得起來嗎?」
「現實而殘忍的小東西!」他半怨怪地說道。
送她到家門口,因為還有事,所以他也不進去了,只在門邊和她道別。
「不跟我吻別呢?」他含笑望著她。
海柔瞠他一眼,沒有拒絕地任他在她額間印上輕柔的一吻,流連難舍地輕滑下秀眉、俏挺的鼻,深深望了她一眼,帶著深深的柔情再一次俯下頭,卻在欲踫上她的唇時,她心頭沒來由地興起一陣強烈到令她驚愕的排拒,慌亂地往後退。
何晉平止住動作,深思著凝望她,「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
「我……」她歉疚地垂下頭,「對不起,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也許是還沒準備好。」
「我不逼你。」他故作輕快地微笑,吻了吻她額頭才離開。
目送他遠去,海柔搖頭笑嘆,轉身進門。頭一抬,目光不期然與孟稼軒相遇。
他在那兒待多久啦?像尊化石一樣,一點表情也沒有。
「孟大哥?」他就站在兩家相隔的矮牆上,而她家大門是開著的,足可將方才她與何晉平的情況瞧個分明……她不禁羞紅了臉。
他猶是深深沉沉地望住她,直到她發現他眼中浮起椎心的痛楚光芒,困惑地正欲發問,他已匆匆轉身離去。
「孟大哥!」她疑惑地叫,卻沒喚回他。
怎麼回事?他最近好怪,就連對她笑,都笑得極不由衷,做戲的成分太過鮮明,他究竟有什麼心事?又為何要對她強顏歡笑?
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她沒來由地揪痛了心,情難自禁地為他心疼。
帶著成堆的問號進屋,看見二姐正悠閑地交疊雙腿看小說,她癱進沙發中,有氣無力地哀叫兼抱怨︰「天啊,我快熱昏了,還是家里頭好,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寫小說了,當一堆人在陽光下揮汗如雨地賺著血汗錢時,你只消在家里吹著冷氣、搖搖筆桿就有大把鈔票進門。」
婉柔抬眼望她,反駁道︰「你說話少酸了,當我腸枯思竭、抓破頭皮也榨不出半點墨汁時有多痛苦你知道嗎?當你們在冬天擁著溫暖的棉被入眠時,要知道,我正在焚膏繼晷,和文字、周公作戰,我那個‘催稿閻羅’——莊姐催起稿來有多六親不認你也領教過了,那時,你就會發現自己有多幸福,沒踏上這條‘不歸路’。」
「說得也是。」各行都有各行的辛酸,個中人才了解,作家也未必就如外人所說的輕松好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