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曉得這句話是在污辱他還是她自己!
"樓、弄、晴!別試圖惹怒我。"听到這樣一句話,他想不發火都難,頓時熊熊怒焰射向她。
可惡,這小女人居然說出這種話?可笑的是,他還為她"守身如玉",系系念念了六年,忍受著揪腸錐心的相思煎熬……他何苦來哉呀!
報應,真的是報應哪!
"原來你真的還記得我啊?"那一聲中氣十足的"樓弄晴"解開她的疑問,"我應該甚感欣慰嗎?也許吧!"話中沒有挑釁或譏諷他的意思,只有淡淡的蒼涼與自嘲味道。
他一听,才剛燃起的怒火狂濤立時平息,只剩下滿腔難以出口的繞腸柔情與疼惜。
幽幽沉沉地低嘆一聲,他深邃的眼眸讀不出任何情緒,"看來,我當年將你傷得很徹底。"
弄晴未料到他會口出此話,一時錯愕地瞪大眼瞅著他。"你……"
"良心發現?"他撇撇唇,苦澀地代她接回。
"我不反對你這麼形容就是了。"
"如果……"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將話說出口。
弄晴滿是納悶,如今的易子揚有異于她印象中的他。她所熟識的易子揚,是果敢、自信的,冷峻與漠然中自有一般女性難以抵抗的狂傲豐采,他甚至有點偏執激狂的,曾幾何時,他會為了一句該不該出口的話而猶豫不決?
難道,歲月真能改變一個人?
她始終介懷著方才他未出口的話究竟是什麼?
車子在她的若有所思中停下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根本沒有送她回家的意思。
雖然僑居法國六年,但她還不至于對這里的街道"路痴"到這種程度,若不是一路上心緒太亂,或許她早發現了。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她驚亂地叫道。
這里,是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地方,一如他帶給她的刻骨銘心。
她在這兒生活了四個月,有太多的夢在這里編織,有太多的纏綿歡愛在這兒埋藏,有太多的淚在這里流下,更有太多永難磨滅的傷痛在這兒烙下,尤其最後一次,幾乎奪去了她存活的勇氣!
不堪回首的過往回憶,如浪潮般狂涌而來,席卷了她淒迷狂亂的思維。當身子再度凌空,她仍是怔忡茫然。
進了屋,他輕巧地將她放置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又再度回到她身邊。當她回過神來,他已月兌去她的鞋襪。
"你干什麼……"
"不但腫起來,還瘀血。"他攏起眉宇,表達他所觀察的結果。
縴縴小腳被他握在大掌中,熟悉的情悸流貫全身,她心緒大亂,不安地想抽回被他緊握的腳。
"別動!"他眉頭蹙得更緊,拿過方才取來的藥膏為她抹上,動作之輕柔,仿佛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品。
弄晴完全傻了眼,像個呆瓜般愣愣地看著他的舉動,因為嚇傻了,完全忘了要抗拒這不合宜的接觸,甚至忘了要為腳下傳來撕扯般的疼痛而驚叫。
這是易子揚嗎?那個冷酷無情心如冰鑄的易子揚?他也有柔性的一面?
而且,是對她?一個他曾棄如敝屣的女人?
完成推揉的動作,他微一揚眉,見弄晴失了魂般的模樣,不禁擔憂地以為她是痛得忘了該怎麼哀叫了。
"還好吧?"難以控制的關切傾巢而出,蹲身在她面前的易子揚不由得收攏眉心,溫熱的大掌輕捧她茫然失神的迷惑臉龐,"晴兒?"
她渾身一震,一聲"晴兒",遙遠又似相近,清晰又似迷離,她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夢或是真實。
"你……"她怔然無言,如夢似幻的男性氣息充斥鼻間、縈繞腦際,讓她仿佛又跌回到六年前夢般的時光。
"我看去醫院好了。"這副模樣的她,怎不令他掛心?當下便預備要動手抱她——
"別踫我!"這回,她反應快速,立刻驚跳起來,踉蹌地退了幾步,腳上傳來的尖銳刺痛讓她步伐不穩地往後跌,就在危急當口,他分毫不差地伸出臂彎,將她接個正著。
弄晴在驚魂甫定之余,才發現自己正安安穩穩地待在易子揚懷抱中。
多麼熟悉的臂膀呵!酸楚的感受絞人心扉,她眼底浮起盈盈的淚光。
他的手微微顫動,她發覺到,是在乎嗎?易子揚會容許自己去在乎任何一個女人?
不!她太了解他了,正因為了解得太透徹,若再任由自己淪陷,那麼連她都會瞧不起自己,連她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餅往痛楚再度清晰地浮現腦海,她渾身有如針戳般的一顫,用力推開他,驚退了幾步,反身靠在落地窗前,努力平息意亂情迷的月兌軌情潮。
因為背對他,弄晴不曾察覺他眼中浮起的落寞神色,更不會知道他此刻心頭的悲楚與淒然。
望著她疏離冷漠的背影,無由的痛楚淹沒了他。六年間,懊悔的情緒重重啃噬著他,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他究竟錯過了什麼,這種錐心的煎熬,折磨得他無一刻平靜,每每想起她的柔情婉約、她巧笑倩兮的容顏,更是使他倍感痛苦,疼人了心坎里。
然而,是他一手造成這一切,能怨誰呢?痛苦,也只能說自己活該吧 狘br />
"你——還恨我?六年的時光,仍無法讓你淡忘我曾帶給你的傷害嗎?"蕭索的嗓音低低響起,隱隱夾雜著痛楚。
心亂如麻的弄晴徑自沉默著,她需要調整亂了軌道的思潮。事實上,她始終不曾恨過他,因為——是她給了他傷害她的權利,不是嗎?正如二哥所說,是她自甘墮落。
她的沉默,卻使他誤以為是默認。
上蒼啊!他還能承受多少的痛楚?在傷了她這麼深之後,他還有能力挽回她嗎?莫非,他真要失去此生惟一的摯愛?
不,他無法忍受失去弄晴,這會讓他痛不欲生!
"晴——"
"下雨了……"幽幽忽忽的嗓音傳人他耳畔,弄晴的目光正迷茫地投向陽台外飄著蒙蒙雨絲的天際,他凝望她淒迷的容顏,知道她想起了什麼。
"你沒忘,你一直都沒忘,是嗎?"他低低柔柔地輕語。
"你相信嗎?"她失神地喃喃道,"雖然它給我的是慘痛的過往記憶,但在那之後,我竟莫名其妙地愛上了這樣的天氣……"
心口一蕩,狂濤洶涌的思潮,將他倆卷向六年前那一個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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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二十歲,以清新月兌俗的氣質席卷了政大校園,更是眾才子競相追逐的漂亮學妹,但看盡了學長們猛獻殷勤的追求攻勢,她反而心如止水,波瀾不興,總覺得他們帥氣有余,沉穩不足,她要的,不是這種男孩。
家境上,她絕對可以高枕無憂,雖然父母早逝,所幸她有兩個將她疼進骨子里的哥哥,大哥樓少棐不幸于一年多前辭世,大嫂也相繼亡故,只剩下姑姑與二哥,姑姑與她沒有血緣關系,所以認真說起來,她的親人只有二哥樓少鈞及她三歲的佷子——大哥的獨生子樓浩庭。
二哥寵她,但不溺愛,所以她雖生為富家女,卻
沒有半絲趾高氣揚的驕縱氣息,認真說來她是幸福的,沒有父母的關愛,但擁有兄長加倍的疼惜,她很滿足,也很快樂。
步履輕快地穿過綠意盎然的庭院,她推開客廳大門,朝著里頭扯開嗓門大喊︰"二哥,我回來了。"
"哦,去梳洗一下,馬上可以開飯了!"
聲音是由廚房傳來,弄晴立刻驚恐地豎起寒毛——
不會吧?難道今天是管家的休假日?
"二……二哥,你人在哪……哪里……"弄晴語音有著嚴重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