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婉柔卻十足認真地瞅住他,好輕、好柔地說︰"可是我卻很高興認識你。"
"是嘛,有個人可以任你欺壓,你當然爽了。"他沒好氣地說。
"你真的這麼想?"婉柔垂下眼瞼,聲音愈來愈小。
他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丁以白望向低垂著小臉,看不清神情的她,"婉柔──"
"我懂了。"聲音已隱約有著哽咽,她轉過身去,雙肩微微顫動。
他的話好像真的傷人了點。慘了,她是不是在哭啊?丁以白霎時手足無措起來,一時急得不知該從何說起︰"婉──婉柔,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
"我知道;我不會怪你,你只是實話實說,我明白自己像極了惡霸,難怪你會討厭我……"
這回多了不明顯的低泣聲。
丁以白整個人完全慌了,"我只是隨口說說,婉柔,別這樣,我沒有討厭你呀,事實上,我也很高興有你相伴,真的!"這是安慰,也是實情。雖說滿口怨言,但他心底卻極愛婉柔的陪伴,幽默慧黠的她,著實為他帶來了不少樂趣,就算是被耍、被整,他也甘之如飴。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也許,他本身有一點點的被虐狂吧!
"是嗎?你不是在哄我?"她以可憐兮兮的語調問著。
"絕對不是,你別難過──"正欲扳過她的身子安慰她,未料計謀得逞的小女人居然囂張地爆出驚天動地的大笑,當場嚇傻了丁以白。
回過神後,他大叫︰"小霸王!你又騙我!"
他早該想到的,神經忒粗的婉柔才不會那麼容易受傷,都怪他太容易受她的喜怒哀樂所影響,她的每一個情緒轉換皆能成功地牽引他的心弦,然後腦子就會不管用,思緒完全大亂。
沒出息的丁以白!他第N次咒罵自己。
"不然你以為呢?"她沖著他皮皮地一笑,很有先見之明地在他翻臉發飆之前遠遠地跳開,在竄逃進門前還不忘送個可愛的大鬼臉給他,"被我騙了這麼多次還會上當,大白痴!"
"莫婉柔,你給我回來!"他惱羞成怒地大吼。
婉柔呢?早不見人影了。
※※※
一路開懷地笑回房里,她還意猶未盡,止不住得意地笑。
這丁以白真是白痴得沒話說,一再地受騙,一再地上當,居然還沒有一點警覺性,從沒見過這麼蠢的人。
不過,她轉念一想,他是不是抱著就算受騙也無所謂的心情,所以從不提防呢?他是甘心任她戲弄的嗎?她自問著。
她想啊想的,心頭竟沒來由地浮起一抹甜甜的滋味,一抹如夢醉人的笑容緩緩浮上臉龐,轉首對上鏡中的嬌容,她訝于這抹傻乎乎的憨甜笑容竟也有出現在自己臉上的一天,以往這都是在海柔身上才能找到的,她甚至曾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研究,為什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笑容,都能讓人讀出濃烈的幸福味道……
海柔?她?同樣的醉顏嫣然、嬌柔甜笑?
海柔的笑,背後所代表的是孟稼軒,那她呢?她又是為誰而嬌、為誰而美?那個丁白痴嗎?
她皺了皺眉。好怪,不想了。
視線落在一桌散置的稿紙上,她一時心血來潮,坐回桌前翻了翻那段零零散散湊成的一個章節,凝思
了一會兒,她決定全數丟在一旁,抓過紙筆從頭開始寫起。
寫呀寫的,她頓了一會兒,突然又丟開筆,興沖沖地拿起電話撥號。
"喂,海柔啊,正巧,我剛好要找你。"
"二姐?"海柔听出了她的聲音,"你怎麼樣?在鄉村住得還好吧?電話也不打一通,害我都快想死你了。今天怎麼吃錯藥,突然想起我這被你遺棄已久、哀怨傷懷的妹妹?"
"你啊,瞞者瞞不識,識者不可瞞。成天和稼軒打得火熱,一湊在一起就親得忘了今夕是何夕,我不用想都知道,還會有空想我?我說女人,雖然說謊並沒有觸犯法律,但是欺騙你純情的二姐你不覺得罪惡?"
"二姐!"海柔不依地低叫,"人家是真的有想念你嘛。"
"想念多久?十秒?二十秒?有沒有超過一分鐘?"婉柔戲謔地糗她。
"錯!是五分鐘。怎麼樣,很'情深義重'吧?"
"是,謝謝你的'情深義重'。"她本來想翻白眼,可是想想,海柔又看不到,還是別虐待自己的眼楮。
"對了,二姐,你稿子寫得怎麼樣了?莊大姐有打電話過來'慰問'你耶。"
婉柔聞言倏地坐直身子,緊繃著聲音問︰"你告訴她這里的電話了?"
"是啊!"她答得理所當然。
"噢,莫海柔,你是見不得我活得太快意是不是?"
听她悲慘如世界末日的語調,海柔很快地了解她的意思,"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自從到那里以後就一個字也沒寫?"
不然她不會以"我沒命了"的淒慘音調哀鳴著。
"相去不遠啦!"
只有莊姐催稿,而她又交不出來的時候,她才會視電話鈴聲為噩夢,只因她那編輯莊又華催起稿來六親不認,且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每到那種非常時刻她就會有"電話恐懼癥",神經質到草木皆兵的程度。
"念在多年姐妹,我又疼了你二十年的份上,海柔,你千萬別見死不救,多少提供一點'內幕',有了靈感才能下筆寫《忘憂愛情海》。"這就是她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你還沒放棄啊?"真佩服二姐的毅力和決心,"好吧!你還想知道什麼?該說的我都說了,你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嗎?"
"有,而且很多。"
"好吧,二姐直說便是,小妹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呵呵,終于讓她逮著這句話了。
"此言當真?"要八股大家來嘛,誰怕誰。
"絕無虛言。"反正就算她不說,二姐也不可能善罷甘休,非得追問到答案讓她滿意不可,又不是沒見識過她有多奸詐,太迂回反而累人。
當下,婉柔立刻轉為極度興奮的口吻︰"唉、唉、唉!我問你喔,你和那個孟情聖接吻時是什麼樣的感覺?"
"二……二姐?"一句話問傻了海柔。
婉柔能想像另一端的她可能會有的表情。
"不懂我的意思嗎?好吧,那我問明白一點。孟稼軒的口水又沒有比較好吃,為什麼你們照三餐在吃,還吃得不亦樂乎?"她快人快語,說得率直大方,反倒是听的人已面紅耳赤,羞得說不出話來。
"二姐,你怎麼問人家這種問題啦!"海柔又嬌又羞地嗔道。
"為什麼不能問?說來參考、參考嘛,反正又沒外人,姐妹倆提出來研究討論有什麼關系?"
"一……一定要說嗎?"
"肯定。"
"那……好吧!"海柔頓了頓,暫時忘卻羞赧,專注思索著她的問題,"那是一種靈魂的互動,在他吻我時,會讓我感覺縱使失去全世界,只要能掌握住他,那便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幸福,我因他的存在而存在,因為我的心、我的魂,已深深和他融為一體,密不可分……這種感覺很難去形容,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能在不愛對方的情形下火熱地擁吻,因為稼軒所帶給我的感覺,是濃烈深刻的疼溺與愛憐,而少了這層感覺,唇與唇相接又會是什麼樣的感受?是嗎?我不懂。
"如果你一定要我給個結論,我只能說,如果不是稼軒,與任何人有這種接觸都不再具有任何意義,因為,只有他才能挑起我情牽一世的纏綿,也只有他,才能讓我的靈魂與之深深交融、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