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庭迅速別過頭,拒絕看他歉然的眸子,「我明白了。本以為——你會將我當成可以談心的朋友,沒想到……是我太多事了,你的事的確和我無關,今後我會認清自己的本分。」她冷漠而疏離地說。
「該死的!我……」他其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一時心亂就口不擇言地胡亂吼一通,無心之語!卻沒料到會傷了她的心。
「請安靜開車,好嗎?」她面無表情地冷聲道。
趙毅翔望著她冷漠而倔強的側臉,所有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無聲地一嘆,靜靜開車。
僵滯的冷寂再度包圍著各懷心事、卻同樣情緒低落的兩人,一路上,誰也沒再嘗試開口打破沉默。
直到車子停在她家門口,筠庭才淡淡混了聲︰「謝謝你送我回來,很晚了,不請你上去坐了,明天見。」
「筠——」
她沒注意到,背後的他欲言又止,伸出的手像想抓住什麼,又像想挽回些什麼,最後仍懊惱地頹然垂下,以及他眼中浮現的濃濃歉意。
***
一進家門,她將自己拋進床鋪,隱忍了許久的淚悄然而落。
「莫筠庭!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你根本什麼也不是,何必這麼關心人家。善心的關懷,換來的是什麼?」對他而言,她只是秘書!而她卻以為,他們至少是朋友,多可悲呵!真心付出的關懷,被人家嗤之以鼻,甚至毫不領情地踐踏,這種感覺實在很可笑,猶如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澆熄了她的一腔熱情,更讓她一顆心沉入萬丈深淵,只剩一身的淒冷與悲哀!
「不應該的,從一開始,我就不該這麼在乎他,友誼、關懷、朋友,在我做出背叛他的事後,有哪一樣還能保留?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反正,我早就選擇了和他敵對的立場,只要完成我的任務,就永遠和他沒有瓜葛了,他把我當朋友也好,恨我也好,都不再重要了——」她悲戚地自語著,兩道熱淚又源源而下。
可是,她偏又這麼在意他的一言一行,在意的程度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一道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也中止了她的哀憐。
她拿起話筒,應了聲︰「喂?」
另一端是沉寂的。
鼻音好濃,她哭了?是他惹她落淚的嗎?另一端的趙毅翔,心沒來由地一抽!
心痛!是的,那是痛的感覺,麻木好久的心,居然又有了揪痛的感覺。
她隨手抽了張面紙胡亂拭淚,吸了吸鼻子,再度道︰「我是莫筠庭,請問你哪位?」
本來,他是打算撥個電話來向她道歉,不過,現在他倒覺得這個行為很多余。默默掛上電話,一聲無奈的嘆息自喉間逸出。
他知道此刻的筠庭,一定正對著電話大罵︰「神經病,無聊!」
他苦笑。
筠庭現在一定恨死他了吧?瞧他,一串言不由衷的話,居然把她給氣哭了,如果他現在夠勇氣,就該勇敢打個電話向她致歉,勇敢面對被當場甩電話的下場。
女人的淚,是最晶瑩璀璨的珍珠,最能打動男人的心,尤其這滴淚是為你而流!如今,趙毅翔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他為她的落淚而心疼!
琬凝的倩影,曾是那麼深深地、牢牢地刻畫在他心版,曾幾何時,琬凝的影子漸漸淡了,筠庭的身影卻在不知不覺中竄進腦海,愈來愈濃、愈來愈清晰……
今日的重逢,令他震撼,令他措手不及,浪潮般狂涌向腦際的過往回憶,在他全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迫重新面對;他無法忍受心靈深處最脆弱的一面被毫無保留地披露在筠庭面前!所以他會心慌意亂,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對筠庭暴怒發泄……
而今,再度見到琬凝,他有痛苦,有久別後的思念,但,卻再也燃不起往日的狂熾愛戀。是他對她的愛不復以往了嗎?三年的時光,不曾沖淡對她堅定的愛,這些日子又豈能改變什麼?
或許,在筠庭乍然出現他生命中時,一切就全然不同了吧?
是筠庭,她扭轉了一切;是筠庭,使他的傷口奇跡地愈合;是筠庭,讓他再度有了真心的笑容;是筠庭,在她闖入他的生命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只因為有了筠庭!
如今,他還能斬釘截鐵地說他愛琬凝嗎?
一顆心,如何為兩個女人而動?他迷惘了——
***
「筠庭——」
「總經理,這份是盛泰的合約,我大致上看過了,沒什麼問題,請你簽個名。」
「放著吧。昨天——」
「這份是剛擬好的契約書。」筠庭立刻打斷他,不給他有任何解釋的機會。
「我有空會看。筠庭——」
「這是昨天剛整理好的財務報表。」
「筠庭!」他懊惱地叫。
「如果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要忙。」她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那間用透明玻璃相隔的辦公室。從上班開始,她就一直以這副冰冷的面孔對待他,除了一絲不苟地處理公事外,她不讓趙毅翔有任何機會提起昨晚的事。
他面色一沉,低咒了幾聲。
這個時候,若還有人敢來煩他,鐵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偏偏——
「總經理,有一位小姐說要見你。」一名職員不怎麼識相地通報。
「沒空!」他冷著臉,悶悶地說。
這個職員一定少根筋,再不,就是不懂得察言觀色,居然還敢說︰「可是這位小姐說和你是舊識。」
舊識?難道是琬凝?他深吸一口氣,調適好自己的情緒,然後說︰「請她進來。」
沒多久,曾是他立誓要疼愛一生的人的娉婷倩影出現在他眼前,他靜靜凝視著她,什麼話也沒說。眼前這典雅而充滿靈氣的美麗容顏,曾是他的最愛,也曾給了他最深的傷痛。而,沉澱了三年的過往回憶再度一一浮現,除了惹來淡淡的愁思之外,竟無當初的錐心疼痛。
他瞧了一眼琬凝懷中抱著的小男孩,淡淡地說︰「坐下吧,如果你有促膝長談的打算的話。」
琬凝讓兒子靜靜坐在沙發椅上後,才輕輕開口︰「毅翔,我不知道——今天的你,是不是仍然為三年前的舊事怪我,這三年來,我一直為當年的一時沖動而傷害了你感到抱歉,這一聲對不起,我等了三年才有機會親口對你說。你的成全,真的教我又羞又愧又感激。這些年來,你沒和我聯絡,我想,你或許怨我,也或許無法坦然面對我,但是我和宸軒卻一直掛念著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想知道你是否已能——走出陰霾。」
趙毅翔默默聆听,沉寂了一會,輕輕說了句︰「我沒怪你,一直都沒有。」
琬凝震愕了好一陣子,訥訥地問︰「你……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若我看不開,當初便不會為了成全你們,而搞出在教堂換新郎的鬧劇。」他淒然一嘆,起身走向窗口,望著窗外熙來攘往的人潮,「我只是感到累了,對我們三人的愛怨糾葛感到身心俱疲,如果我的退出,能解開我們三人之間難解的情愛糾纏,讓所有的恩恩怨怨到此為止,那麼你用不著愧疚,安心去享受你的幸福、你的快樂,我就算是心碎——那又何妨?」他說得有點悲哀,有些自嘲,琬凝卻听得酸楚不已,「何況,當初會決定娶你,只是想給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安全溫暖的依靠,陸宸軒能排除萬難回到你身邊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將你還給他本就是理所
當然。」
「毅翔——」
「我說過,你不用內疚的。如果連成全你都辦不到,我又怎配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