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
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飛來,陌上相逢否?
燎亂春秋如柳絮,悠悠夢里無尋處。
都半年了,這半年中,毫無向楚天的音訊,她只能日日仰望蒼蒼楚天,遙念看不知身在何方的向楚天。
「楚天哪楚天,當你望著天空中長伴行雲的楚天時,可會想起我這個在遠方苦苦痴盼,失去楚天的無依行雲?」
會吧!他說她已烙在他心間,他會一生一世系念著她的。
猶記他離去前,緊緊擁著她,纏綿而熾熱的吻看她,並不斷訴說看滿腔的深情,承諾看比翼雙飛的誓言……
半年……往返不需一月的路程,何以半年了仍不見他的蹤影呢?到底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和畢紹裘之間,究竟是怎麼個結局呢?盼雲及父母頻頻勸她要想開點,但她不為所動,因為她相信向楚天不會忘了她,他們之間的濃情,別人不懂;凡向楚天說過的每一句承諾,她皆深深印入心間,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向她兌現所有許下過的深情諾言。
這其間,她曾心懷忐忑的為向楚天卜了個卦,所得的結論今她膽戰心驚,神思不寧。
山窮水已盡,此去無多路;心系塵世緣,柳暗花又明。
這是什麼意思呢?是否當局者迷?行雲首度迷憫,看不進其中的玄機。
前頭的兩句,令行雲心驚肉跳,這分明顯示了向楚天此去凶多吉少,在劫難逃,令她心慌意亂,只能以最後一句「柳暗花又明」猛安慰自己,雖然她明白這根本是自欺欺人。
「楚天,求求你,一定要安然回來,別忘了我在等你……」她威然朝著遼闊的湛藍楚天哨響低語。
她的心思全被向楚天佔領了,直到向楚天離去,而她也逐漸調適好自己的心情,才猛然想起自己曾對秋月的承諾,她將此事告稟父親,希望般年堯能派個人去攬月樓替汪秋月贖身,沒想到卻晚了一步,據說她已被有錢人家買去。
她心懷歉疚,只能不斷安慰自己秋月如今或許過得十分幸福,期望那個為她贖身的人能真心的疼惜她。
「三姊、三姊!」氣喘吁吁的盼雲形色匆匆地奔上閣樓,訂斷了她的凝思。
「怎麼回事?」行雲看著橫沖直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妹妹,雖然她平時就蹦蹦跳跳,可這回的神色有些匆忙,和以前不大相同。
「有──有個人──」她還在喘。
「慢點,別慌,先喝口茶,坐下來慢慢說。」行雲苦笑著倒了杯茶遞給她。
「慢不得!」她知道行雲等這消息等太久了,「有個人打臨安來,說……哎呀,爹要我來知會你一聲!」
狂喜瞬間燃起,又迅速逸去,「是不是楚天?」她知道不是,不然盼雲不會說「有個人」,而不直喊「向楚天」。
「不是,可他打臨安來,說不定──」
「有楚天的消息,或者是楚天托他轉達什麼?」可能性很高,于是她道︰「盼雲,你讓他進來,我在前頭的小亭子見他。」
???
懊怎麼說呢?第一眼見著這男子時,行雲並無陌生的感覺,那張出色絕倫的面容似曾相識,尤其眉宇間那抹熟悉的撼動,在對視良久後的此刻依然沖擊著著心扉。
那名男子也正放肆的打量著她,目光一點也不曉得要收斂。
行雲微蹙起眉,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她是不排斥他的,甚至有些好感,如果他別表現的這麼征傲的話。
「如果閣下不介意,是否該說說來意了?」她可不打算和他一直這樣大眼瞪小眼。
「是的。」他收回目光,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敞姓楚,楚天磊。」雖然用「敝」這個有禮的詞句,他的模樣可一點也不謙恭!
「楚──天磊?」她微愕,好熟悉的名字,倏地,模糊的記憶閃過,她驚叫︰「你是楚天霜的大哥!」也就是說──他是向楚天同父異母的兄弟!
「你知道?」他揚起眉,雖然眼底沒有多少驚訝。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來的目的。」既是向楚天的親人,她正打算對他和善些,然而下一刻,她便將這個念頭全數收回。
「娶你。」
行雲震驚地瞪大眼,見鬼似地盯看他平靜自若的淡然臉孔。「你是說──娶我?你?」
「沒錯。」真是該死的冷靜!
呆怔了一下,行雲淡淡的笑了,「閣下真幽默。」
「不,我是說真的。」
行雲回以同樣輕緩無波的淡然,「何以如此自信我會嫁你?」
「向楚天。」他挺惜字如金的。
行雲變了臉色,「什麼意思?」
「你思之念之的情人是死是活,就看你點頭搖頭。」
那是說──向楚天在他手上?山窮水已盡,此去無多路……幾個可怕的字句無端躍入腦海,她渾身掠過一陣寒栗。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拚命說服自己,「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要我剁他幾根手指給你看,你才會相信嗎?」他森冷無情地說。
行雲霎時慘白了一張臉,驚俱道︰「你……好可怕!」
平靜的面孔後,一抹異于尋常的神色閃過他眼底,因為太過迅速,行雲來不及探究。
「嫁或不嫁?一句話。」
「你不能傷害楚天!」她又慌又急,方寸已大亂。
「何以不能?」他冷笑著反問。
「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呀!你這麼做,還有人性嗎?」她急喊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的悲哀,向楚天如今大概也已嘗遍了吧?思及此,行雲心酸而痛憐地落下淚來。
楚天磊別過眼,全身僵硬,如晦般的眸子深沉幽暗,任誰也猜不透他如今腦海里想的是什麼。
「我只知道我唯一的妹妹是因他而死。」好一會兒,他困難艱澀地吐出這段話。
行雲如遭重擊,猶含淚光的大眼驚駭地瞪著他,語調顫抖的說︰「你──你是在報復!你將楚天霜的死歸咎于他,所以你也要讓他嘗嘗失去在乎的人的滋味……是不是?」
他欲言又止,最後選擇了殘酷的沉默。
行雲駭然跟退了兩步,無力地跌靠亭中的石柱,「楚天磊,你夠狠!」
「隨你怎麼說,要嫁不嫁隨你便,我沒多大的耐性,頂多三天,你會看到向楚天的尸身。」像逃避什麼似的,又像掩飾什麼,他極力維持平靜,走得近乎倉促的步伐卻泄漏了他激動的情緒反應。
行雲閉了閉眼,任泉涌的淚泛濫成災,忍著撕裂心骨的劇痛,面色死白的道︰「我嫁。」
楚天磊腳步頓了頓,呆立著。
他沒回頭,她也沒轉身。「三天後,跟我回臨安。」復雜的語氣,听不出他的情緒。
「不許傷害楚天。」這是她唯一能做的。楚天……我再也無法等你了,你會怪我嗎?
「向來能傷他的,只有他在乎的人。」拋下這句話後,他再度舉步。
這話是否暗含玄機?他在暗示什麼嗎?行雲怔怔然望看楚天磊離去的身影,一顆心陷入淒絕迷惆的境地。
???
行雲突然決定下嫁楚天磊,令殷府上下全嚇傻了眼,殷年堯、羅耐梅以及盼雲,沒有一個人不是問她︰「向楚天呢?你不是很堅決的等候看他嗎?」乍然決定嫁給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如果不是她瘋了,那麼便是見鬼了!
「都過去了,我與楚天──不再有瓜葛。」情深緣線,她又能如何?如今她只祈求向楚天能安然無事,其余的,她再也不敢奢望。
起先,殷年堯是大力反對的,可是因為她的堅決,又敵不過行雲淚意盈然的哀求,只得心軟。他並不要求什麼,只希望女兒能找到一個真心待她的好男人,過得幸福,這便夠了。不管她和向楚天之間是怎麼回事,見她為了楚天磊而聲淚俱下的求他,他想,女兒大概真的對楚天磊動情了,否則又怎會如此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