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本以為已結痂的傷口,卻仍隱隱作痛。
「娘親對十年前的意外,心里仍有疙瘩?」他恍然大悟。
「你要怎麼形容都成,是疙瘩也好,是情緒也罷,總之,十年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可我替恆兒挑的新娘,你就是不準奪去。」
「紫茉可以先嫁恆弟再嫁我。」他決定退讓一步。
為了得到她,什麼形式都無所謂。
「這成何體統!」裴老夫人暴怒。「我要給恆兒討的媳婦是能替他守一生一世的貞節烈女,不是一女事二天的婬娃。」
「恆弟不是我害死的,若娘因此想懲罰我,請娘高抬貴手。」
其實他可以用強硬的方武奪人,可他不願意這麼做,他不要傷了母子問的和氣。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娘,就尊重我的安排,裴家的家產已經全歸你所有了,你不能連恆兒的妻子也搶!」
這是嚴厲的指控,裴原越听心越涼。
他們母子一向不親,除了日常問安,沒什麼話好聊的,追究起來要歸咎于十年前的那場意外,本就不熱絡的母子,更形淡漠。
「紫茉有情于我,這不是搶。」
「是嗎?我倒要听听顧紫茉的說法,是真的有情于你,還是有情于裴家的家產。」
「娘,您這是何苦呢?」
「人人都說我因為你而失去一個兒子,現在我慢慢相信這個說法了。」她殘忍的指控。
她有兩個兒子,卻怎樣也無法把這個大兒子疼人心坎,因為這個先出世的兒子性格同他爹太像。
「娘這樣說對孩兒好殘忍。」
他們之間的母子之情難道得這麼淡漠下去?因為其中一個孩子的早逝,就遷怒活在世上的另一個……
「別說了,這事就這麼定了,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裴老夫人擺了擺手,不再看裴原一眼,轉身回屋里暍她的養生茶,她可不想太早死啊!
斜風細雨打在院里,落花成了一堆堆的泥濘。
「成天下雨,還挺煩人的呢!」馬柔柔跟著嘆氣。
以前她在萬花樓時是不太嘆氣的,現在卻成了看風嘆氣,見雨也嘆氣的「嘆氣大王」。
「馬姐沒上工啊!」公孫梨問。
「昨天跟著裴爺才從杭州回來,累得直想休息。」馬柔柔打了個大呵欠。
「妳說邪不邪門?那荷花的鬼魂好像回來過。」公孫梨煞有介事地道。
彼紫茉僵住。
「有此奇事?妳打哪兒听來的?」
「與荷花同住的丫鬟說的,荷花在世時種的花全不見了,像是被荷花搬走了。」
「怎麼可能,荷花搬花做什麼?難不成陰曹地府也能種花?」
「是真的被搬得一乾二淨了嘛,不信馬姐去問問說這事的丫鬟。」
「真是見鬼了!紫茉,依妳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那荷花丫頭真有冤情未解,所以才用這種方武向大家示意?」馬柔柔瑟縮了下。「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
「荷花的確有冤情,可實在不知從何下手調查。」
她自己的煩惱事已夠多了,無暇他顧。
「紫茉,妳非嫁不可嗎?」馬柔柔見她心情低落,又老話重提。
彼紫茉點點頭。
「老夫人對我有期許。」
「我不該批評老夫人的,可她把好好一個閨女留在身邊守寡有什麼好處?」
彼紫茉笑了,「對我來說也不是壞事。」
到了這個時候她能說什麼?
和裴原的一夜,在她來說已足夠。
「有什麼好的?天天看著日升月落、四季更替,卻沒有活生生的丈夫可擁抱,過幾年妳就會後悔了。」馬柔柔說。
彼紫茉只能回以苦笑。「事已至此煩惱也沒用,我現在是過河卒子,只能往前了。」
「這麼悲觀!」公孫梨無力地搖搖頭。
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人來世上一遭,匆匆數十載,剎那芳華,彈指白頭,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
「不這樣,不知還能怎樣。」
彼紫茉不敢做白日夢,妄想打個盹醒來,所有問題全解決了。
「離開這里,天下這麼大,不用隱姓埋名也能過活;紫茉,我身邊有些碎銀子,可以全給妳,妳走吧!」公孫梨大方地道。
「若妳能下定決心,我支助妳盤纏。」馬柔柔更是講義氣,風塵女子凡事看得透徹。
彼紫茉搖搖頭,對馬柔柔和公孫梨道︰「我不走。」
這里有她舍不下的眷戀。
「妳真是死心眼。」馬柔柔低喃了句。
「不只死心眼,還死腦筋。」公孫梨補上一句。
「死心眼、死腦筋的女人配一個死去的丈夫正好。」她自我解嘲。
「妳還笑得出來?外頭那些高掛的大紅燈籠怪刺眼的,听說還準備席開百桌呢!天曉得何喜之有?」馬柔柔實在很看不過去。
「馬姐說的話真是擲地有聲。」公孫梨拍手叫好。
彼紫茉不語。
「我曾問過裴爺對這事的看法。」馬柔柔突然道。
彼紫茉豎耳傾听。
「裴爺怎麼說?」公孫梨問出顧紫茉想問的話。
「什麼也沒說,只是抿嘴一笑。」
笑?
他為什麼笑?
彼紫茉希望他說幾句話,發表他的意見,可他竟然只是笑了笑。
「詭異!」公孫梨難掩失望,本以為可以听見長篇大論的,什麼內容都好,就是不要沉默一笑。
婚禮提前,孟卿卿是唯一竊喜在心的人。
「干娘,您實在太會看人了,卿卿要多多向您學習。」她又開始灌迷湯。
「婚禮提前對大家都好。」裴老夫人精明地道。
「裴爺來說服您是嗎?」
孟卿卿太清楚自己最有力的靠山不是別人,正是頑固傳統的老夫人。
「我不會讓他再搶走屬于恆兒的東西。」
家產在老爺在世時全數給了原兒,她無權置喙,如今為了恆兒的冥婚大事,說什麼她都會堅持下去。
「干娘,若是顧紫茉心有不甘呢?」
「她為什麼心有不甘?」
「這我就不好說了。」孟卿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最擅長的伎倆之一就是在疼愛她的長輩面前扮弱者,這對她來說太容易了。
「說!妳不說不是幫這個家。」
裴老夫人的怒火被激起,孟卿卿只要略施小計就能徹底達到目的。
「顧紫茉想做的是裴園的當家主母,不是清心寡欲的二少夫人。」
「她敢!」
「為達目的,她沒什麼不敢的。」
「三天後就要舉行婚禮了,她能怎樣?」
懂得察言觀色的孟卿卿旋即一笑。
「怕她乘機跑了。」
「她想丟裴家的臉?」
百張帖子已發出,請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地方仕紳,甚至朝廷高官都在賓客之列,顧紫茉是新娘,她若跑了,這個婚禮能看嗎?
「干娘,這事不得不防。」
她怕裴原把顧紫茉藏起來。
「怎麼防?她要跑我也沒轍啊,除非把她關起來。」
「干娘,這倒是一個好法子,就先關在園里的某處,鎖匙只有干娘有,等到婚禮當日再放她出來。」
「妥當嗎?」裴老夫人有些猶豫。
「有何不妥?照樣給她吃暍,又不是虐待她。」
「會不會出亂子?」
孟卿卿一笑,「三天的時間,要出亂子也沒什麼機會,想辦法把裴爺調離建安不就行了。」
「辦法想好了?」
她點點頭。「就等干娘同意。」
「妳倒是深知我心,二十多年前,他們兄弟倆出世時就讓相士看過命,兩人同胎出生卻不同命,一人克另一人,留下來的克生母。」她說出了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秘密,然後深深嘆息。
「留下來的克生母?」孟卿卿不寒而栗。
「所以我和原兒一向不親,也親不起來,他的脾氣太像他爹了。」
裴家夫婦感情不睦是出了名的。
「饒是這樣,老爺在世時也未納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