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心母親因為討厭潘潘而遷怒北門天雨,畢竟潘潘是北門天雨帶進秦園的,人在憤怒之下很難不「惡屋及烏」。
丙不其然,秦夫人到約鋪找他。
「娘不再多歇息?」他正看著程氏所著的「養生草藥全集」。
白梅搖頭。「看見天大亮,再怎麼樣也睡不著了。」
「娘用早膳了嗎?」他猜出母親的心意。
「剛剛用過,你呢?又在忙這些藥材?」白梅在一張橫木椅上坐下。
「娘知道孩兒,自小就喜歡這些有神奇功效的花花草草,自個兒能得到樂趣,又能助人,兩全其美。」
「听行凱說,你近日和北門家的閨女走得很近?」脾氣很好的白梅,說起話來總是慢條斯理。
「她是孩兒的好朋友。」
白梅點點頭。「那做做朋友就好,別把感情往她身上去。」
「娘為什麼這麼說?」他料到會如此。
「那女娃兒不適合你,太野、太倔。」
白梅一早就听了不少下人的說法,心里的打算更趨堅定。
「娘不算認識天雨啊!」
「她給人的評價八九不離十就是這樣了。」
多少年來沒像昨晚一樣發那麼大的脾氣,自己的丈夫她是有幾分把握的。老夫老妻了,什麼風浪沒見過?可離別三個月,許多事說變也會變的。
雖然丈夫向她再三的保證,可她的心還是忍不住要往懷疑的牛角尖上鑽。
她不得不承認年輕女子是有威脅性的。
「人雲亦雲也會有偏差的。」他說。
「我不是只向一個人打听,問了許多人,人人都跟了我這麼多年,不會騙我。當然,那孩子心地好、好打抱不平,生得又漂亮,這我也是明白的。」
她不是不講理的人。
「娘應該再多多了解天雨。」
「我看還是品芙適合你,她等于是我帶大的,將她和你送作堆是我和品芙她娘的心願。」
他出聲反對︰「我對品芙只有兄妹之情。」
「夫妻之情是可以培養的。」她說。
「我不會娶品芙。」他不讓母親抱這種希望。
白梅愣了下。「你知道品芙一直以為你會娶她嗎?」
「我不曾做過那樣的暗示,品芙怎會有那樣的誤解,會不會她會錯意?」
秦衍發過誓,不能辜負北門天雨。她已是他的人,只差拜堂的形式,這部分他又不方便對父母明說,怕他們以為她是隨便的人。
「欣妮也說你不會听我的話。」
白梅難掩失望之色,她和品芙的親娘情同姐妹,結成兒女親家是早有的默契。
她只生了秦衍一個兒子,若不能完成好姐妹的遺願,她會有所遺憾,甚至會覺得對不住她。
「恕孩兒不孝。」
白梅以退為進,「為娘不是勉強你,只是品芙那孩子,自小就努力學習如何成為秦家的媳婦,幾次你爹要替你作主娶別家小姐,都給我攔了下來,無非是要等到品芙長大。如今,品芙已到適婚年齡,你不能讓她失望。」
「品芙可以找到更好的夫家。」
「胡說,哪里有什麼更好的夫家,咱們秦家就是最好的了。」白梅護子心切。
「娘,我不能娶品芙。」
白梅也不急著動怒,她很清楚,現在不是動怒的時候。她兒子所娶的女人一定要是她能接受的,無法投緣的媳婦只會替她帶來麻煩。
所以她說︰「你不娶品芙,北門天雨也未必會嫁給你,听說北門家早給她定了一門親事。」
他頭一回听到這個說法。「不會的,她可以退婚。」
「女兒肯,做爹娘的未必肯。」
天下父母心,哪一個為人父母者不是一心為著自己孩子的幸福盤算著?
北門上拓和顏秋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們的女兒是什麼性格的人,他們應該一清二楚,不會硬塞給衍兒做媳婦才是。
若有必要,她決定上門一趟,把話說清楚。
第八章
昨夜風開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輪高。
平陽歌舞新承寵,簾外春寒賜錦袍。
王昌齡曲
為了破除只會一招半式、花拳繡腿的迷咒,北門天雨起了個大早練劍。
真的因為只會一招半式,所以她怎麼練還是不出那一招半式。
「我教你。」秦衍說。
三尺長劍吐出銀光,凌厲的劍氣逼人。北門天雨往劍身後方退開,怕被劍氣掃到。
劍光所及之處落葉紛飛,不知過了多久,使了幾百個招式,有防守、有攻擊,看得她眼花撩亂。
待他收住凌厲劍勢,北門天雨才開口說話︰「你不是不使劍的嗎?為何現下又能把劍使得如此精妙?」
「因為你使劍,所以我練了一下,不然如何教你?」他微笑地將劍收回劍鞘。
「你怎麼辦到的?」
「什麼?」秦衍一時沒意會過來。
「使了這麼久的劍仍能臉不紅、氣也不喘?」
「我在使劍時將心思與劍身融成一體,渾然忘我,自然不覺一絲疲累。」
「要如何才能達到人劍合一的地步?」她覺得並不容易。幾次見兄長練功,不論使的是什麼兵器,都沒法使得似秦衍這般高妙。
「慧根、勤練、毅力,缺一不可。」
為了與她更接近,他花了不少工夫將自己不熟練的長劍練就一番。許多事就是這樣,一通百通。
「你使的劍法是不是寧小夢的劍法?」她問。如果他懂得寧小蘿的劍法,又肯教她,她就不必非要得到寧小蘿的劍譜不可了。
而秦衍也不必棄醫從商了。
「誰是寧小夢?」
他溫柔地將一片頑皮的落葉自她發上取下。
「你爹有一本寧小夢的劍譜啊,說她是前朝女俠,你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不知道。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
她向後退了三步。「如果是關于秦老爺和潘潘的事!別問我,潘潘現在不住秦園,那件事也該了了。」
她把潘潘安置在悅來客棧暫住,本想修封書函請大哥差人來接潘潘回北門山莊,又怕讓家人知道行蹤。
「不是我爹和潘潘的事。」
「你的表情怪怪的,我看你還是什麼都別說的好,我怕我听了又要跟你翻臉。」
「你是不是……」
她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听,我不要听啦。」
他握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雙手。「听我說,我想知道你家里是不是給你訂了親?」
她一愣,「你怎麼知道?」
「是真的?」他心悸了下。
她點點頭。「很小的時候訂下的,有什麼不對勁嗎?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退了它。」他嚴厲地道。
她瑟縮了下,手上傳來的勁道越來越強,怎麼回事?
「好疼,我的手要廢了。」她忍不往低呼。
「退了它。」他又說了一次。
「退什麼啦……你快放手——」她掙扎著。
「不放,除非你退了父母為你訂下的親事。」
他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一想到她就要嫁給別人,心里不禁被強烈的恐懼和焦躁所包圍。
「退婚?」
北門天雨迎上他的目光,不曾被人如此赤果果的盯著,他灼灼的目光簡直像要燃燒起來似的。
「是的,退婚,然後嫁給我。」他在求婚。
她被他的話給震住了。真是始料未及,至少在兩人初相識時,她不曾想像過他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能。」
秦衍難掩受傷的神色,「為什麼?」
「我從小叛逆,沒做過什麼值得父母驕傲的事。」
「所以?」
「我不能在這件事上忤逆父母,退婚可是件奇恥大辱,對未來夫家也是不禮貌的事。」
秦衍不能接受。
「你不是不喜歡遵守三從四德?為何在這件事上如此迂腐?而且,你已非完璧之身,如果洞房之夜被嫌棄,無疑是更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