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總管身上會帶著銀錢去,有錢好辦事,你身上有錢嗎?」
「沒錢。」當初離家時走得太匆忙。
「這不就再清楚不過了,你身上沒錢,空有玲瓏玉刀,你以為能再以暴制暴?潘潘的爹本來就理虧,賣了女兒拿了人家的錢,你認為那些鴇兒這麼好說話?」
「倒也是,誰這樣菩薩心腸?」
「處理任何事不能只用蠻力,要用點腦子,腦子清楚才不會留下讓人收尾的事。」
「少爺教誨得真是對極了。」她打躬作揖一番。
「還有……」
听到這兒,北門天雨苦著一張臉,不容易啊,要她站著被這樣教訓。若幾天前發生在北門山莊,她早已耍賴逃得無影無蹤。
「衍少爺,請一次訓完。」
「你處大千世界,過于我行我素,要是不改,會吃大虧,惹禍上身。」
「我行我素?」有這麼嚴重嗎?她不記得自己曾經這麼囂張過,秦衍是不是看錯了她。
「不只我行我素還意見多、花樣多,光是教你搗虎耳草,你前前後後抱怨了多少話?」
她為之語塞,沉默了半晌,仍忍不住反駁。「我不是故意唱反調、發表高論的,我只是……只是勇于爭取自己的福利罷了。」
「明天,到後山去采十斤金線吊芙蓉回來。」他又下了新的命令。
「什麼是金線吊芙蓉?」
「就是虎耳草,你可以帶藥重一起去。」
「十斤耶,要采到幾時啊?藥童二人加上我……最多也帶潘潘一道去,不行啦,我沒法采這麼多——」
「再有意見,就采二十斤回來!好吧,虎耳草五斤、白菊花三斤、豆豉二斤、干地黃一斤、金櫻金三斤,明日在掌燈前我要看到這些東西。」
「不成啦,本來只虎耳草一種藥材的,現下又多了那麼多種……我連認都不認識,不要說掌燈時分了,就是三天三夜我也采不全。」
命真苦啊,一個保鏢不能干保鏢干的差事,還得兼做藥童頭頭,天理何在?
「三天三夜也采不全是嗎?這樣好了,我給你三天三夜的時間,再替我采回竹茹六斤、車前子三斤、桃仁八斤、葦睫三斤、覆盆子二斤、白芍四斤……」
「衍少爺饒了我吧!若真要我采齊這些藥材,不如教我搬到後山去住上半年。」北門天雨快哭出來了。
「這麼沒出息?」他嗤笑一聲。
「不是沒出息,是有自知之明。衍少爺,不如你別叫我去采什麼覆盆子、白芍了,我表演五禽戲、螳螂拳給你看好不好?」
「不好!」秦衍二話不說,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好?秦園里奴僕如雲,為何非要我帶著藥童去采藥?」她不解。
「因為我要磨磨你。」
「磨我?我很好,有什麼好磨的?而且我這種體格,縴細又虛弱,不用再磨了,再磨下去就只剩下一根竹竿看不見了。」北門天雨幾乎是求爺爺告女乃女乃地盼著能逃過一劫。
「既然縴細又虛弱,就不配做我的貼身保鏢了——」
「好、好、好,我讓你磨,讓你磨就是了,你別趕我走,我現在還不能走。」
寧小夢的劍譜尚未到手之前,她死都會賴在秦園。
「明天掌燈前,我要見到的那些藥材記住了嗎?」他問。
「沒記住,我又不是神仙,哪記得了這麼多陌生的玩意?」她老實回答。
他拿起筆,蘸了蘸墨,在萱紙上寫下虎耳草五斤、白菊花三斤、豆豉三斤、干地黃一斤、金櫻草三斤遞給北門天雨。「就這些,不難找。」
她本想再發一頓牢騷,怕會弄巧成拙,只得乖乖閉嘴。船到橋頭自然直,要是采不全,她就在後山捂屋住下,與世隔絕。
第四章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近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王維鹿柴
她頭一次進後山,大概每一個初人後山的人都會被其面積所震撼。
「真不是普通的大,屬于秦家的吧?」她問藥童白蓮。
「是秦家的沒錯。」白蓮背著竹簍邊走邊采著主人吩咐的藥草,她才十歲,差不多從出生開始就住在秦園了,對秦園感情很深。
「少爺的藥材全來自這里?」
「幾乎全來自這里。」白蓮說。
「天雨姐姐,我們應該從什麼藥草開始摘采?」潘潘和北門天雨一樣對藥材陌生得可以。
「北門姑娘,您認得虎耳草是嗎?」藥童黃蓮問道。
「我是只認得虎耳草,如果可以就由我和潘潘負責采虎耳車吧!」
達成共識後分頭進行,直到天色由亮轉為彩霞滿天,一天將盡。
待她和潘潘回到相約的集合地點,白蓮、黃蓮已等候多時。
「你們等很久了?」
「差不多半個多時辰吧!北門姑娘的虎耳草份量夠不夠五斤?」白蓮問。
「不知道,反正我已經盡全力了,如果衍少爺再有意見,我也沒轍。」她累癱了,比刺繡還累。她發現,她現在除了討厭女紅之外,還討厭采藥。
「要不要計量一下?」黃蓮道。
「不用了,天已大黑,就算不夠也來不及采了,要殺要剮由秦衍決定,我又不是他請的下人,沒必要這麼認真。」
她腰酸、腿軟,只想洗個熱水澡,然後倒頭大睡個三天三夜,天皇老子來找她都不理。
「我擔心衍少爺會罵白蓮和黃蓮。」潘潘提醒她。
「安啦,我有辦法扛下一切,你們不會有事的。」
秦衍要是敢在她最疲勞的時候雞貓亂叫,她會給他點顏色瞧瞧。
走回藥房時,總管姜行凱在門口迎接。
「累了吧?」他問。
「秦衍真會虐待人,如果不是為了有好處,我已經閃人了。」她重重放下竹簍,席地而坐。
「白蓮、黃蓮,你們倆快把藥給分類分類——」
北門天雨打斷姜行凱的命令。「不準動!今晚誰都不準動,有什麼事明日再做。」
「這可不行,衍少爺——」
「誰說不行,白蓮和黃蓮肯定比我還累,你們怎麼忍心教她們再分類這些藥草?要分類你和秦衍一道分,咱們今天一根指頭都不會再踫這些藥草了。」
北門天雨跳起身,拉著白蓮、黃蓮往藥房外走,潘潘跟隨在後。白蓮膽子小,不敢違背姜總管,邊走邊回首盯著他。
「別怕,不會有事的。」
洗了澡,四人在廚房用晚膳,北門天雨把其他三人當作自己妹子愛護著。
「你們不能太老實,男人命令你們做什麼就傻傻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可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能不听主子的話。」黃蓮認命的道。
十一歲的黃蓮和白蓮一樣,幾乎是一出生就住在秦園,早把秦園當作自己的家了。本來她和白蓮都是最听主人話的乖乖牌,今夜若不是因為北門天雨慫恿她和白蓮,她們會听了姜總管的話,分類完今日采收的藥草才休息用膳。
「在北門山莊,下人可以不听主子不合理的要求。除非秦衍和我們一起做同樣多的事,否則他不會明白咱們的辛勞。同意嗎?」
「我們沒有北門姑娘的勇氣。」黃蓮說道。
「放心,只要有我在,他們不準再像以前一樣壓榨你們。」
「主人並沒有壓榨我們什麼。」白蓮澄清道。
「你們太善良了,知道嗎?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不是要你們偷懶,而是要你們活得像一個人,不要做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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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門天雨在廚房發表的高論很快傳入秦衍的耳里,翌日一早,他就把她叫進藥房。
「你說我把這里的下人當作奴才使喚?」他撿起一株覆盆子,捻下一片葉子搓了下,放入口中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