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過她的手包覆在手掌里,掌心里有厚厚的繭。
「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哪算是胡鬧?」他調笑道。
「我有拒絕你的權利啊!」她說。
他加重握著她手的力道。「給我一個公平追求你的機會,讓我和馮紹唐競爭。」
她搖了搖頭。「再兩個月我就要結婚了,我不想橫生枝節,請你不要胡鬧。」
「又是胡鬧!你只會用胡鬧來形容我嗎?」
她迷惘地愣住,又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胡言亂語的渾話。」
「我的話是胡言亂語的渾話,而馮紹唐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字字珠璣。」
突地,一陣煞車聲響起,車子急停在路邊,蒙晉言揚手粗魯的攫住楊璐雪的下頷,俯首吻住她顫抖的唇,沒有憐惜意識地蹂躪她的柔唇,粗野的入侵。
「不要這樣!」她掙扎要推開他。
半晌之後,饒過她的唇,他發動引擎,車子往前射出。
***
在蒙晉言半扯半拖之下,楊璐雪又來到那日見她生父的洋樓。
「你何苦這樣強迫我?」她問。
半天答不上話來,蒙晉言扯開領帶,解開兩個前扣,像一只困獸,在他自己築的牢籠里來回走著。
「我相信你只是一時迷亂,放我走吧!」她鎮定的懇求。
他邪邪一笑。「誰說我只是一時迷亂?」
「你不過才認識我多久,你……」
他打斷她要往下說的話。「我認識你二十五年,你說夠不夠久?」
楊璐雪瞬間僵住了身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欺身向她,微悲粗嗄的嗓音掠過思慕的輕顫︰「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你身旁。」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她辯解。
他澀澀一笑。「你是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卻在義父的影響下,將你的一切視為己身的責任。」
一個人的一切成為另一個人的責任,這是怎樣的景況?她想起幾件往事。
「我義父母的喪葬後事,是由一位慈善的無名氏代為處理,那個隱姓埋名的大善人——是你?」
見他沉吟未答,她旋即往下問︰「十歲那年,我因為急性白血病住院治療,捐骨髓給我的人……」她不相信世界之大,茫茫人海中會有這樣巧合的事。
他冷笑。「可惜那個人正巧是不才在下我。」
楊璐雪心神一陣恍惚,開始覺得害怕,她不想欠下這個人情債。
這樣的事教她如何相信?
「你心里不必覺得有如千斤重壓,我不會卑鄙到索回我給出去的。坦白說,前十八年,我對你的付出是因為義父有恩于我,而他又在牢獄中不能照顧你,我對你好,只是要報答義父的恩情。」
她凝視他冰冷的眼。「十八年後呢?」
有半晌的緘默,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中,她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想預設立場,也不想給你壓力。」他淡然的聳聳肩。
「若真如你所說的這樣雲淡風清,那麼,我又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沒有言過其實,只揭露事實,而她此時此刻最迷惑的就是他的企圖。
他突然不說話,只是定定的凝睇著她。
她站起身,離開沙發,淡淡地道︰「送我回去好嗎?就當今晚的這一切不曾發生過。」
他黯然,手才伸出,旋即放下,一種奇妙的感覺在他心里發了芽,他無法厘清。
***
「紹唐,你也來找璐雪?」李新月奔向站在「聖恩綜合醫院」門口的馮紹唐。
馮紹唐朝她友善的笑了笑。「你呢?不會正巧路過吧?」
她搖頭,揮了揮手上的新雜志。「這里面有璐雪的專欄,我替她送一份來,看看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璐雪下班了。」馮紹唐說,臉上有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李新月看了看腕表。「我也是來踫踫運氣的。我今天忙得要死,沒空先撥電話預約,怎麼,你也白來一趟?」
「我以為她知道我會來接她。」
「璐雪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蟲,哪知道你會來。」李新月說。
他認命的苦笑。「她總是忘了我是她的未婚夫。」
「你是大企業的接班人,她以為你忙嘛!」
「我再忙還是會把她擺在第一位,她很清楚這一點。」
「我們都很清楚。或者她正好有事,要不要撥她的行動電話?」
「撥過了,收不到訊號。」
她同情地看向馮紹唐,也不知道璐雪是怎麼想的,錯把魚翅當粉絲對待。
「別沮喪了,不如我請你喝杯酒消消氣吧!」李新月提議,但她沒把握他會答應。
馮紹唐爬了爬頭發。「也好,今天是我的生日。」
「嗄!」她張嘴成O字型,原來是這麼個大日子,難怪壽星會抑郁不平。
***
李新月領著馮紹唐去了她和雜志社朋友常常光顧的啤酒屋,準備大啖美食和美酒。
這里的酒保和服務生全認識她,見她帶著體面的紳士前來,全投以好奇又羨慕的目光。
「新月帶新朋友來啊?」酒保阿盛小題大作喊道。
「是老朋友,只不過從沒在你們店里露過面。」她笑嘻嘻地回答。
「要吃點什麼?」服務生小純立刻跳到他們桌前。
「紹唐,你來決定吧!你是壽星。」李新月推了推菜單。
馮紹唐推回菜單。「你是這里的熟客,還是由你決定。」
「好吧!這里的海尼根不錯,烤香魚、三杯小卷、炸龍珠、炒雪螺都不錯。」李新月如數家珍道。
馮紹唐點點頭,他的心全被愁緒佔滿,就算是龍肉在他面前,只怕他也是食而不知其味。
李新月試著撥打楊璐雪的行動電話,怎樣都是收不到訊號。太反常了,璐雪不可能忘記紹唐的生日,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這個預測她只敢放在心里,怕說了讓紹唐窮緊張,反而破壞了兩人難得獨處的機會。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眼前這個男人已名草有主多時,而且還是好友的未婚夫,她在做什麼白日夢?難道還奢望出現什麼大逆轉的改變嗎?
馮紹唐連灌了兩瓶海尼根。
「你這樣不行啦!扁喝悶酒不吃東西會醉的。」李新月有些擔心。
「放心好了,啤酒醉不死人的,何況今天是我生日,領有免死金牌,喝醉了不會有家法伺候。」他開玩笑道。
「我是擔心萬一璐雪知道了可不好,她一向討厭酒鬼。」
他想起了璐雪,收歛起準備狂飲的動作。「她不會知道的,除非你告訴她。」
「我不會說,只是怕——她去找你。」
「她不會來找我的,她從來不曾主動到馮園來。」他搖搖頭,澀澀一笑。「你是她的好朋友,應該明白為什麼。」
李新月當然明白,馮家人並不好相處,除了小皮例外!璐雪不喜歡花時間去應酬那些陣仗。比較起來,璐雪寧願在實驗室進行「大體」解剖,也不願意在馮家人的面前陪笑。
「紹唐,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私人問題?」李新月希望他能夠酒後吐真言,讓她听到他的真心話。
「你說。」馮紹唐自認為無不可告人之處。
「你愛璐雪嗎?」她托腮,假裝輕松道。
馮紹唐不假思索答︰「愛啊!我愛璐雪。」
李新月心頭一顫︰「愛她哪里?」
他偏頭沉吟片刻︰「愛她的智慧、內涵、品貌……愛她很多美好的特質。」
李新月死心了。「你說的那些優點,確是璐雪過人之處。我們這些凡夫俗女、庸脂俗粉很難望其項背。」
馮紹唐微笑。
「你也不錯呀!怎麼說自己是庸脂俗粉,你不是呀!」
這句贊美令李新月心花怒放,輕飄飄似的如在雲端。
「你真好,這麼會鼓舞人心。」她如痴如醉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