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鋪著碎石子的花園小徑,晚風拂面,空氣里夾雜著淡淡花香,長春藤沿著木架攀爬,在月色的照耀下透出一股幽暗的神秘氣息。
季竮無心駐足欣賞這夜的美景。
他雙眼直盯著不遠處由畫室透出來的光亮。雖然泱泱已經在這住了一段時間,但因為怕打擾她作畫,他鮮少到這走動。原本以為同住一個屋檐下能有較多的互動,沒想到現在連見她一面都成了奢想。
「泱泱,是我。」來到屋前,季竮想都不想,禮貌的在門上敲了兩下後便推門進屋。
迎面撲來是濃濃的油彩味,房里的擺設一如泱泱先前住餅的屋子,雜亂中卻有著屬于她自己的規則。
季竮環顧四周,目光不自覺被一張釘在牆上的超大畫布吸引。
他慢慢走到它前面,仰頭看著。
遠看時,映入眼簾的是深淺不一的黑灰色系,巨大且透著沉重的窒息感,像是颶風又像是漩渦;但細看之後,便會發現在那濃郁的深色調下,其實隱藏著豐富的漸層繽紛色彩,從黑中游離出來的紫灰、紫藍、藍綠……還有從灰中分離出各種不同層次的白……擴散成一個蒙朧的形影。
季竮望著,瞬間被那滿滿的色彩給迷炫,不自覺伸出手。
「不準踫。」
泱泱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季竮轉頭搜尋,最後在畫的正後方、一個銀色鋁梯上看見她手捧咖啡,坐在上頭。
「這是……你的新作品?」他語氣中帶著興奮。
「你來干什麼?」泱泱一口喝光咖啡,迅速下了鋁梯。
「我……」他覺得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件極愚蠢的事,于是轉移話題︰「梅嬸說……你好幾天沒吃飯,我擔心,所以來看看。」
「我還沒畫完,不會把自己餓死。」他的關心立刻化解了泱泱的敵意,她原本犀利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你干嘛在這浪費時間,今晚沒約會嗎?」
「什麼約會?」
「你不用緊迫釘人,我已經簽了約,一定會在期間內交出作品。」她低頭看著手指上沾染的油彩,然後慌亂的往髒牛仔褲上擦。
「我擔心的不是畫,而是你的身體。」季竮靠近,視線在她臉上搜尋。「你的身體怎麼負荷得了這種日夜顛倒的生活?看你瘦成什麼樣子,還有那個黑眼圈,你究竟有沒有睡覺啊?」
「你煩不煩!我一畫起來就是這樣。這是我的生活方式,你管不著。」
「雖然合約中只注明畫買賣的部分,但你別忘了,任何影響你作畫的阻礙,我都有義務要掃除。」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來煩我。」
「我怎麼了?」他抓住她的手,想起自己是來解釋那則荒謬的緋聞。「如果你指的是夏禹嵐……沒錯,她曾是我的未婚妻,這件事我已經對你坦承過了,而且早已事過境遷。」
「以前的是結束了,但我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舊情復燃呢?」
「怎麼可能!我對你……」
「不要說不可能。雖然你嘴上這麼說,但你心里怎麼想的我哪知道。如果……你真像你說的這麼娟一誠專情,又怎麼還會跟舊情人單獨去吃飯?」
她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也知道是自卑感在作祟,但她需要的只是一點呵護和安慰罷了。
但認真的季竮卻無法輕松看待此事,一向不浪漫的他,更不會發現這其實只是女人在鬧小情緒罷了。
「我跟她是朋友,難道我要為了避嫌,就不再跟任何女人吃飯說話嗎?」
「如果我做得到,你也應該可以。」
「那麼……」季竮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在你要求我不要干涉你的生活、給你充分的自由時,相對的,你給了我什麼?」
「不要跟我扯那些。如果做不到你就直說,不要為自己找那麼多借口。」她嘴上逞強,但心里卻好希望他能吻住她的唇,讓她別再口無遮攔說那些瘋話了。
但季竮沒有吻她,更沒有如以往那樣抱著她哄,他只是淡淡的說︰「沒錯,我確實做不到。」
「你給我出去,走啊!」她隨手抓起畫筆和調色盤扔過去,潑濺的顏料沾染上季竮白色的襯衫。
氣氛瞬間僵住,從原本的劍拔弩張轉變成一種奇異的氛圍。
「我以為你的任性只是原則問題,今天才明白根本就是你無理取鬧。」
「所以呢?你後悔了是嗎?」她在情況尚未失控前先保護自己。「別擔心,雖然我們上了床,但我不會死纏著你。要我搬,我隨時可以走。」
她用憤怒掩飾心慌,被忌妒之火灼燒的臉龐由紅轉白,慧黠無邪的眼也清楚透露出恐懼,但季竮深陷在她說出的字字句句里,粗心的根本沒發覺。直到看見她拎起背包、走向大門。
清醒過來的季竮,腳步迅速一移,不但擋住她的去路,還輕易將她的手扣在身後。她圓潤的胸脯就頂著他的胸膛,搔得他心癢難耐。
「我不走。而你……也哪都別想去。」他鼻息間盡是她的香氣。
「放手!」她抬起臉,渾然不知自己生氣的模樣有多動人。「少拿你總裁的架子來壓我,我不吃這一套!」
「是嗎?那這一套呢?」他貼近,用呼出的熱氣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泱泱雖然渴望他的吻,但她不要自己這樣被說服,更厭惡用來解決問題,于是她強迫自己別開臉。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這麼強烈否認禹嵐的存在,其實只是為了掩飾真正的感覺?」
「我不需要這樣。我很清楚自己愛的是誰。」季竮失去耐性的說︰「我已經說過你對我有多重要。」
「這麼說……如果我只是個毫無才能的平凡女人,你根本不會看我一眼了?」她用顫抖的聲音問。
「泱泱!」季竮終于忍不住發火。「你不要再扭曲我的原意了!」
「如果……」但泱泱充耳不聞,執意說完︰「有一天我不能畫了,我再也沒有可以感動你、安慰你的東西,你所謂的愛還存在嗎?」
季竮看著她,好久好久沒說一句話。不知怎地,他突然放開手,轉身走出了畫室。
冷戰一開打,兩人整整三天不說話,連天氣都像是在呼應他們一般,雨下個不停。
煦晴和季碔雖然很想當和事老,化解兩人心結,但一個是整日埋首工作,早出晚歸,連面都見不著;一個則是終日關在畫室里,仿佛坐牢一般,誰都不見。要和好真是比登天還難。
這天入夜後,連下幾天的雨終于停了。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泱泱從雜夢中驚醒。她翻身下床,屋里一片寂靜,她隨手抓了件薄外套裹住不停打顫的身體。
「喂。」
「我整天東躲西藏、三餐不濟的,你卻住在豪宅里過得挺愜意的。」
「光司?」泱泱一叫出這名字,全身抖得更厲害了。「你在哪兒?」
「在一個既安全又能監視你的地方。」
泱泱反射性的轉頭,四下張望,仿佛此刻他正在窺視自己。
「你想怎麼樣?」
「明知故問。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的意圖啊。」
泱泱遲疑了幾秒。「好,就照上次說的,我給你一百萬。」
「哈哈哈……」
听這笑聲,泱泱的心頓時涼了。
「本少爺現在只跟姓季的談。你呢,最好不要礙事擋我的財路。」
「沒用了,你要拿來威脅的把柄我已經向他坦白,跟他談……你不見得拿得到錢。」泱泱實話實說。
「我別無選擇了。」光司在那頭突然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太遲了,泱泱。我不是沒良心,但我真的需要這筆錢,要是拿不到,明天橫尸街頭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