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了好半晌,程寧總算是伸出手……
「邵敘泱,不要鬧了。」她靠近,輕輕推他的肩頭,同時發現他是真的睡著了,呼吸的頻率徐緩。
「邵敘泱……」程寧更用力地推了推邵敘泱,豈料,邵敘泱非但沒有因此醒過來,甚至還奉送程寧一個翻身的大動作。
拉了被子蒙過頭,邵敘泱就這麼翻過身去,把完全束手無策的程寧就這麼丟在床畔。
邵敘泱醒來之後,看見的就是程寧一副極度不舒服的姿勢坐在地上,靠著床邊,似乎是睡著了。
現在時間是凌晨三點鐘,邵敘泱皺皺眉,沒想到自己竟然睡著了。
他動作迅速卻無聲的起身,看見程寧沒有為自己蓋上任何一條被褥,以他了解她的程度,想必是看到他睡著之後,一定是坐立難安,只好坐在旁邊等他醒來,可偏偏疲倦又找上門,讓她就樣坐著就睡著了。
邵敘泱蹲在程寧面前,盯著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專注。
他看她似乎睡得極不安穩,即使是在這個深夜時分,眉心仍打著結,就像白天時對他總充滿防備的那個模樣。
放柔了臉部線條,邵敘泱不禁想,或許是程寧還無法輕松地和他共處一室?
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邵敘泱不禁失笑,同時輕柔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程寧攔腰抱起。
受到震動的程寧雖有一絲微弱的嚶嚀,但身體卻在踫到熟悉的床鋪之後迅速陷入沉沉的睡眠狀態。
把被褥密密實實蓋在程寧身上後,趴在床畔,邵敘泱心想程寧只怕是整個晚上都在強迫自己不準睡著吧?一如她的性格,尤其在對付他的時候,除了「第一次見面」的毫無戒心,自此之後她對他總是充滿防備。
忍不住伸出手,邵敘泱修長的指尖劃過程寧白皙柔細的臉頰。
她真是一個奇妙的女孩啊,心里藏著那麼多秘密,讓一向對別人的事漠不關心的他輕易地就被挑起了興趣;而且在這段日子的觀察和相處下來,他早就了解那些武裝的姿態和防備都不過是假象罷了。
他知道,在老窩面前、在唐納思面前,甚至是第一次和「邵家少爺」見面時的那個女孩才是真正的程寧,始終掛著羞澀笑容卻表情真誠的才是真正的程寧,不曾被壓抑過的真實樣貌。
邵敘泱很清楚,他對程寧的感覺似乎已經超過「好奇」太多、太多了。
他從來不曾這樣關切過一個人的情緒,更遑論是自動自發參與一個人的生活──甚至連他父母都不曾見過他這一面,可這些事情他全為程寧做了。
指尖滑向程寧的頰側,捏住她一綹細軟的發絲;邵敘泱接著俯,準確而輕柔地將唇印上程寧甜如芳蜜的唇瓣,輕輕地,就像秋風吹動樹梢那般地溫柔……
這一切,他知道是為了什麼。
自從「萬年資優生」程靜主動爭取「渥堂種子英文話劇比賽」女主角後,全班同學就像是忽然間有了共同的默契似的,竟然沒有任何人提出角逐的意願,甚至,已經有人主動報名參與程靜和邵敘泱主導的團隊。
這對邵敘泱來說是始料未及,他還沒打算把心思放在除了程寧以外的任何事物上;當初會一口答應,不過是想親眼看見程寧的反應罷了。豈知程寧依舊像顆沉默的陀螺,成天只懂得安靜地在原地打轉。
這的確讓邵敘泱覺得無趣;他以為她至少會顯示出一絲可惜或對他羨艷的模樣,但是她不,一絲絲他以為會出現的反應都沒有,甚至當程靜上台向同學提案這次的話劇比賽要呈現的內容時,程寧還會記得在結尾時一同附和鼓掌。
當他和程靜愈走愈近,她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為什麼我得陪你練習你的劇本?」程寧連看都沒看,就把英文劇本塞回邵敘泱手里,顯示出完全對這件事情的冷感。
坐在「窩布克」里,邵敘泱翹著腳接過程寧塞回的英文劇本,對程寧的冷淡早已習以為常。
「我以為你應該會有興趣。」邵敘泱靠向椅背,單手捧著書。
「這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程寧戒備的劃清界線,以免邵敘泱一再逾越。
「大家說……這叫什麼?班級榮譽?」
「我討厭團體。」
「可是你總是在附和。」
「……這不關你的事。」一種被看穿的困窘襲上程寧心頭,她低下頭,佯裝不經意。「邵敘泱,是你要我教你讀書的,但能不能吸收還是在于你自己。如果你再像現在這樣的漫不經心,想要保持第一名?不如想想後果該怎麼收拾吧。」程寧對于邵敘泱散漫的態度十分不以為然。
邵敘泱不怒反笑,對于程寧今天主動對他說了那麼長的一串話覺得很高興。
她竟然擔心起他的成績來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話劇比賽的隔天不就是第二次測驗嗎?這的確是令人有點困擾的一件事,不過為了配合美國專業劇團來訪的時間,這樣的安排倒也無可厚非。
「我不會再幫你第二次了。」想起第一次的經驗,程寧仍無法釋懷。
愈想愈不舒服!程寧從舒服的椅子上起身,順手抱起擱在手邊的書,似乎打算要離開了。總是這樣,跟他共處一室總讓她覺得壓迫,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覺得邵敘泱看她的眼神讓她只想逃開。
邵敘泱翻著劇本,斜睨著她的一舉一動,猜到她又想逃了。
在她離開前,邵敘泱長手一伸,又把劇本塞進程寧手里。「幫我帶回去,晚一點你再陪我讀吧。你知道,劇本這種東西一個人演多沒意思。」
程寧有些氣惱,覺得邵敘泱不可理喻,但她又不想跟他爭辯。
重重的呼口氣,程寧還是把自己的書連同邵敘泱的劇本一起帶走,離開「窩布克」前不忘向老窩打聲招呼。
邵敘泱若有所思地盯著程寧離開的背影,深邃的瞳眸閃著奇異的光芒。
「年輕人,在想什麼?」老窩卻在這個時候走近邵敘泱身邊。
「嗨,老窩。」對于程寧的朋友,邵敘泱給予客氣的回應。
「怎麼我看程寧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老窩在邵敘泱旁邊的位子坐了下來。
「是嗎?大概是看到我吧,她對我總是這個表情啊,已經算高興的了。」邵敘泱想起程寧的臉,不禁輕笑起來。
「是嗎?你是我唯一看過的程寧的朋友。」
「是嗎?」事實上邵敘泱一點也不驚訝。
「你喜歡她?」老窩直截了當的問。
邵敘泱轉頭盯著老窩,唇角勾起了超齡的微笑;聳聳肩,沒有正面回應。
「如果你只是覺得好奇、覺得她特別,那我希望你不要再接近她了。程寧比你想像的還要脆弱,也比你能想像的還要堅強。我認識她幾年了,總是比你懂她的。」老窩說話的同時,開始動手整理起一旁櫃上的書,蓄著胡子的臉,此刻的表情平和得像在談論天氣一般。
「老窩?」邵敘泱試探性地喚,總覺得老窩話中有話。
「年輕人,你談過真正的戀愛嗎?愛情可不是強迫的給予。」
「我不明白什麼叫做強迫的給予,如果可以,我只是想把她原來的還給她。」
「如果那從來不是她想要的呢?」老窩總算停下了手邊的動作,轉過身盯住邵敘泱。「程寧性子單純,如果你對她的關切只是你閑來無事的游戲,就請停止吧。一旦她認真了,她就會付出全心並投入;相反的,一旦她受了傷,需要花費加倍的力量去愈合。她現在已經找到了方法復原,你又何必非干擾她不可?」似乎意有所指,老窩說話的口吻就像在訴說一個故事般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