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都要吹出口哨來證明他的心情有多愉悅。望向了貴賓室外的人們,大家都在等著飛機起飛,已經有許多人流露出不耐了。
甚至有個頸子掛著牌子的導游還是什麼的在質問地勤人員原因,他的嗓門很大,遠遠的都可以看到他嘴巴張開後的蛀牙了,而他身邊有個女孩一直在阻止他大吼大叫。
她臉上寫著大大的「尷尬」兩字,整張臉也跟著漲紅了,大大的眼楮里有著關不住的無奈,不停的在一旁鞠躬道歉。
直到飛機確定可以起飛了,是由頭等艙的人先進去,樊贏廣走向機艙時,隱約還可以听見那位男士的咆哮,但奇怪的是他雖然從頭到尾都沒听見那個女孩的聲音,但直到進了機艙、坐入了自己的座位,他腦子里還留著那個女孩清麗的臉孔。
*
「茜儀,你還好嗎?飛機快起飛了!」廁所外有著催促聲。
「好,我好了!」
跨出了機場的廁所,鏡中的自己看來還真是蒼白。原本她只是旅行社里的助理人員,但是另一個導游臨時有事,經理決定給她一個機會出去訓練訓練,在出發當天要她準備行李,下午就一被踢到機場來。
而這次的阿婆團正好是由旅行社里最大牌的張阿發帶的,眼看著她是菜鳥,從頭到尾幾乎都在惡整她。阿發帶團已經有二十年的經驗,而且是常年跑日本線的紅牌,他紅的理由絕不是他對待旅客親切有禮,而是他在日本的門路多,飯店或是旅游地點的服務人員全認得他,所以等于是他日本、台灣兩頭通吃,台灣的公司不敢得罪他,日本那頭的接待人員也沒人敢對他不敬。
苦的就是隨團的人了,最近就是有些媽媽團抱怨阿發導游態度不佳,而另一個原本和他共事的導游也受不了阿發的盛氣凌人,還打算辭職不干。這會兒苦的可是江茜儀了,她不但臨時上陣,一到日本就水土不服,出游的時候阿發還以培訓的名義要她熟背地點歷史背景,由她來對這些婆婆媽媽講解,茜儀幾乎累得不成人形。
打從一開始阿發就在機場里故意顯威風,和地勤人員吵架,吵得人人側目,這對茜儀來說就已經是震撼教育了,接著幾天行程里,幾次的早晨要出團,阿發都遲遲不起床,最後還是她去叫人,門一打開還有個日本妹在陪睡,這才曉得是阿發一夜春宵,導致天亮爬不起來,見了她也不顯尷尬,反而一臉的理所當然。
氣得茜儀有怒又不敢言,加上身體不適,這場旅行簡直是個災難,尤其這回帶的還是阿婆團,婆婆媽媽們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記性真有這麼差,每次集合總是有人遲到,阿發要是見人沒到齊,就找茜儀開刀,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劈頭就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心理加上生理上的不適,她早已經在第三天就決定一回台灣一定立刻辭職走人。
「咚」的一聲,她才剛走出廁所沒多久,就先撞上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管他日文、英文、中文、台語,全都道了一次歉。
被撞著的先生用雙手定住她,確定她不會跟著倒下。「沒關系。」
樊贏廣沒想到會這麼巧,原來她也是搭這班飛機回台灣的,只不過這位小姐看起來比五天前還慘。
「要回台灣是嗎?」
「是啊!」
「真巧。」
茜儀抬眼看了他,不明白巧在哪里?
「我五天前也跟你們搭同一班飛機,那時候顯然出了點意外,你們很引人注目。」樊贏廣並沒有在機場隨便和人搭訕的習慣,不過他或許可以容許自己和這個女孩閑聊一下。
茜儀不好意思的擠出一抹笑,沒做什麼解釋。
「你這趟玩得還愉快嗎?」
「我是去工作的。」
「喔!」看來也是,眼前這個人西裝筆挺,如果真是想出國旅行的話,大概都是穿著休閑自在的。
「江茜儀!」阿發在另一頭又不知道在狂吼些什麼,直嚷著她的名字。
「有人在叫我了,再見。」
茜儀小跑步的奔回旅行團的所在,阿發數錯了機票,以為少了一張,差點又在機場里抓狂,還好機票沒少,茜儀可不想在這悲慘的日本行里還得落個更糟的結局。
婆婆媽媽們還興奮的在一旁拍照留念,有幾個人圍上來說要跟她一起合照,她也只能盡量不露出痛苦的神色,安慰自己只要撐過這一趟,再過三個小時她人就在台灣了。
可惜這三個小時老天並沒讓她好過,她不但暈機,連早餐都全吐光了,下飛機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看看你這樣子!想當導游還得再練個十年,你有看過導游暈車的嗎?暈車也就算了,連飛機沒遇上亂流你都可以暈機,真是……」
阿發顯然只對粉味有興趣,像她這般孱弱女職員他可一點憐香惜玉的念頭都沒有,八成是去日本的第一晚她拒絕和他同房,才引發他的不滿,接下來幾天就猛找麻煩。
還好不管這趟旅行有多苦……台灣!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在落地的一剎那,還有出關的一瞬間,甚至拿到自己行李的那一刻,茜儀都有種興奮得快哭了的感覺。
最後還得再搭上一趟接駁車,把大伙從機場接到市區里才算大功告成,而這一段路她真想不要參與。
既然都已經回到台灣了,這兒就是她的地盤,阿發休想再講一些她听不懂的日文,也別想再對她頤指氣使。
「江茜儀,你慢吞吞的是在龜什麼?快點啊!你是不想搭車回台北了啊?我告訴你,車子是不會等你的!」
茜儀一听,馬上想也不想的開口,「我有朋友會來接我!」
開玩笑,她連跟這個人待同一輛車都會想吐,就算搭中興號她一樣回得了台北!
「你不搭,那好……我也沒必要求你!」阿發挺著大肥肚,拿了行李轉身就走,行李還甩到了旁人。
看著那團婆婆媽媽和阿發的身影離開視線,茜儀才發現自己真的有腿軟的傾向,老天!她真是了不起!這五天她竟然活過來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買串鞭炮來放,過了這種關卡,她往後的人生可能再也不會有其他過不去的難關了!
但是……拿出錢包一數,茜儀才發現大事不妙。
她身上的台幣沒了……
在日本因為阿發和原本的導游是同住一房的,她堅持要另一間房,但是阿發嗆聲說要就自己付,公司不支出,仗著只有他會日文,而她不會的優勢,變相的要和她同房……天曉得他們住在同一間房里,半夜會發生什麼事,茜儀當然是抵死不從。
可是用英文和旅館人員溝通了一整夜,都沒有人听得懂,最後還是其中兩個婆婆心地好,讓她在同一間房里加了床和她們一起睡。但是加床費她得自己出,所以她在中途就已經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
這下可好!從行李里掏啊掏的,就是湊不齊一百塊,怎麼搭車啊?
機場里雖然人來人往,但是茜儀依舊舉目無親,手機開機又發現沒電了!而她竟然沒有帶提款卡才氣人,信用卡的預借現金她又從來沒使用過,連密碼都不知道,這下真的慘了!
花了幾十塊打手機給朋友,卻因為記不起手機號碼而頻頻打錯……
「人真的不能太依賴手機,一旦手機不能用,連號碼都不知道。」她喃喃,眼看著零錢愈來愈少,她真的得找人送她回家才行。
站在機場的門口,心想看看有沒有接機的好心家庭,可以載她一程?可惜遇上的都是大客滿,回台灣的旅客行李都特別多,實在塞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