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以為自己生命就要枯竭,可是,時間撫平了波動,直到後來在大學時期因為蕾蕾和曾奕成的戀情,她又見到了他,但那時候的他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孫少懷。
而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路惟潔了。
到底是什麼改變他們兩個人?為什麼原本融洽的情感會突然變了調?這些對路惟潔來說,始終是無解的問題。
不是沒想過要探問,只是,問了又能如何?
或許該說,他們兩個人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彼此,所以只能繼續這樣若即若離的周旋、再周旋……
「蕾蕾說你目前在童書出版社工作?」孫少懷突然回過頭來提起她的工作。
來不及收回潑灑的回憶,「呃……是,是呀!」她趕緊低下目光回避,以免自己紛亂的心緒被他發現。
他皺起眉,「又心不在焉了。」
「我哪有心不在焉?」她定楮駁斥。
「要不然為什麼恍恍惚惚的?」他一副罪證確鑿的模樣。
「我只是想事情出了神。」
「在想什麼?」他目光滿是玩味的鎖定她那總是叫人一目了然的表情。
「沒什麼。」她拒絕說明她的思緒。
「說沒什麼的時候通常就是有什麼,這就是女人。」嘲諷的口吻。
「哼,你很了解女人嗎?」她大不以為然。
「稱不上了解,但是八九不離十。」
「是哦,八九不離十的篤定。」一想到是諸多經驗造就出他這種八九不離十的篤定推論,路惟潔不知怎麼的口氣驀然發酸起來,嫉妒的藤蔓迅速的縛捆住她的心智。
「怎麼,你似乎不太高興?」他眯起的眸子似是要看穿她。
「呵,我干麼要不高興?告訴你,我高興得很!今天是蕾蕾的婚禮,我高興得不得了。」她反駁他的話。
他伸出手一把扣住她微揚的下顎,「不管你高興與否,不用像只虛張聲勢的刺蝟。」
她格開他的手,「我、我才不是刺蝟,我只是……」
孫少懷不想繼續跟她爭辯,揚手制止了她的辯解。
到嘴邊的話硬是被迫咽下,路惟潔當場蹦脹了臉頰宣示不滿。
討厭!她真是討厭被他瞧扁的感覺,那讓她覺得自己很失敗。
打從方才他就不斷像貓捉老鼠似的以逗弄她為樂,瞪著他的背影,若不是理智還佔上風,只怕她就要失控的訴諸武力。
下了車,兩人還沒來得及走進PUB,孫少懷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他掏出手機,「喂,什麼事?」他的口吻中不難察覺一絲威嚴。
對方興許是在探問他的行蹤,他毫不回避的正面回答,「我是回來了,但還有些事情得處理,暫時不會回去。」
是誰?會是他的女朋友嗎?跟隨後面的路惟潔直覺的猜測。
須臾,俊逸翩翩的孫少懷突然風度盡失、氣急敗壞的大叫,「阻止她!你們一定要阻止她!懊死!絕對不能讓她上台北來。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絕對不能讓她來——」
話落,他驚魂未定卻又滿臉怒氣的掛上電話,旋即像只無頭蒼蠅的在紅磚道上焦躁的走來走去,跟方才揶揄她時的勝券在握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盡避路惟潔禮貌性的站在一定的距離外,可是他的激烈反應實在太叫人納悶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她盡可能不激怒他的小心問著。
他慌亂的目光一看見她,仿佛這才意識到她的存在,尷尬的爬爬頭,「路惟潔,今天不喝酒了,我還有事得先離開!」
說完,他走回馬路邊揚手招計程車,渾身散發著緊急、迫切的詭異氛圍。
「為什麼?」她不解的追上前。
「我有事得先回去了。」他拉開計程車門。
「孫少懷,你該不會就要這樣把我撇下吧?」她簡直不敢相信。
「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娃了,如果附近沒捷運,也應該知道怎麼叫計程車回家吧?」
可惡,這跟她是不是三歲小孩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是關系到他身為男人該有的紳士風度!
「等等,孫少懷,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啊?現在已經很晚了哎,你就算再怎麼信任台灣的治安,也該幫我……」
沒等她發表完她所謂紳士與淑女社交守則的抱怨,歸心似箭的孫少懷已經跳上計程車,連聲道別都來不及說,就催促計程車司機從她面前堂而皇之的呼嘯而過。
路惟潔瞠目結舌的看著揚長而去的車身,待她回過神來,「孫少懷、孫少懷——」孫少懷早已經不知道去向何方。
可惡,殺千刀的!早知道就不要答應跟他來小酌,這里根本不是她平常的活動範圍,也沒有直達到家的公車。
想到他如此無視于她的存在,突然撇下她一個人離開,她無法消化這股挫敗感,氣急敗壞的當場直跺腳,「可惡的孫少懷,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我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塊!」
她真的氣了整個周末,直到周一上班,她都還感覺體內殘留濃重的煙硝味,絕對是余怒未消所致。
頂著被怒火佔據的腦袋進了辦公室,出版社的同事紛紛投以同情的目光,路惟潔以為他們是在替上周五的厄運感念她的身先士卒,淡淡的回以笑容,拉開椅子入座。
張瑞玲滑動座椅挨近她,二話不說先是賞了她一拳,「你是沒神經還是天生樂觀啊?竟然還笑得出來!」
「啊,怎麼了嗎,瑞玲姊?」她不懂的問。
「你哦你,完蛋了啦!總編一早就撂下狠話,要你進辦公室後馬上去找他報到。」張瑞玲滿是同情的傳遞著第一手消息。
「找他報到?!有說要做什麼嗎?」
「沒有。」張瑞玲愛莫能助的搖搖頭。
「會不會是要開除惟潔?還是總編要繼續上周五的訓斥大會?」總是比別人先緊張的林秀麗小聲的臆測著路惟潔的下場,臉色因胃疼而發白。
也罷!與其在這兒瞎猜,還不如親自探個究竟,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路惟潔不想想那麼多,只是扼腕著方才塞進肚子里的早餐沒能好好的消化。
她拍拍肚子,「算了,反正進去就知道。」
「惟潔,待會兒身段低一點,無論如何都不要再激怒那個死胖子了,好端端的沒必要跟自己的薪水過不去。」張瑞玲以前輩的姿態勸說。
「嗯,我知道。」
低調、低調……卑微、卑微……
壯士再一次斷腕,路惟潔神情慨然的起身走向未知的深淵。
叩叩——
「總編,我是惟潔,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她記住張瑞玲的提醒,盡可能的放低姿態。
「進來!」
「是。」她小心翼翼把門帶上。
「你知道孫少懷這號人物吧?」總編劈頭就問。
「孫少懷?」是巧合同名同姓,還是指同一個人?路惟潔詫異的望著總編,企圖在他滿是肥肉的臉上理清意圖。
啊腫的臉龐忍不住又爆出怒火,「天啊!路惟潔,你到底是不是從事童書出版工作的人?竟然連孫少懷都不知道?」
「我,我當然知道……曾經在美國從事動畫電影,最近幾年數度拿下波隆那插畫金獎的孫少懷。」她趕緊說,接著試探的問︰「是他沒錯吧?」
「你總算不至于笨到沒救。」總編無力的嘆了口氣。
「總編為什麼突然提起他?」
「天真童書出版社要跟他簽約合作了!」肥厚手指煩躁的爬過抹滿發油的稀疏腦袋。
「什麼?」驚呼。
懊死!他們麥可童書的死對頭又要祭出狠招了,而他們又得毫無招架能力的躺著挨打啦!路惟潔光听就覺得無力,未來的幾個月,總編的怒火只會更加蓬勃,不會有歇止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