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就在寡不敵眾下,爹只來得及將那份證據交給一位好友帶走,自己則壯烈犧牲了。」雖然事隔十六年,皇甫少君也未曾目睹當時慘狀,但經由扶養他成人的忠僕口中得知後,如今再轉述給唯一親妹妹知曉,那股哀傷猶是盈漲胸懷。
媛媛擦了擦淚,揉揉紅咚咚的小鼻子又問道︰「那娘呢?你跟我又為什麼會分散?」
「我們一路被人追殺,你卻啼哭不止,娘不得已之下只好先將你藏身在一座私人馬廄最深密處的一只桶子里,讓馬兒的揚蹄嘶鳴聲掩蓋你那嚎啕的哭泣聲,然後又想法子安置了我……她不顧一切又奔回家中,想探探爹親情況如何,結果……她陪著爹一道走了。」他深深地凝睇她,眸中全是歉意。「後來我回去馬廄找你,沒想到連你也不見蹤影,再次相見竟是十六年,大哥對不起你。」
「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作自受太愛哭了,這才會與你分散,而且事情都過去了不是嗎?我相信大哥吃的苦頭也不會比我少。」她拍拍他的手反過來安慰他。
雖說對他的好感重新凝聚,但最重要的答案她可還沒听到。
「皇甫大哥,你的故事並沒有提到柳大哥的事,那你怎麼會說柳大哥是害得我們皇甫家族家破人亡的凶手呢?」真是的,這個是大哥、那個也是大哥,兩個大哥分別稱呼起來真是麻煩,媛媛突然扭起手指兒思考這個煩人問題,這才沒瞧見偷偷伸了伸舌頭的皇甫少君一臉心虛表情。
是呀!太專注投入了,差點被媛媛點出破綻來。
「你以為那群攻擊我們的匪徒是誰?有人親眼目睹帶領這匪徒的頭頭正是柳隨風之父柳世詮,所以我指責柳隨風是凶手並不為過,阻止你和凶手之子在一起更是天經地義的事。」他轉得好輕松。
「你一定弄錯了,當年目睹的人肯定是個瞎子,要不然就是老眼昏花、指鹿為馬,我敢用生命保證,柳瑩山莊的人和皇甫家人一樣,全是好人。」媛媛踩在凳子上,激動地據理力爭。
「你已經被他所迷惑,整顆心全向著他,我是你親大哥,沒有理由看你陷于不孝而置之不理。」
「我聰明得很,沒人可以迷惑我,倒是皇甫大哥年長我十歲,卻不明事理,比我笨得多,我這個做妹子的人決定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學學什麼叫做分辨是非,你等著。」媛媛從凳子上跳下來,沖出玉樓,找她的方法去。
皇甫少君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她小小的身影消失。
能找到這種個性奇特的妹子倒是件挺有趣的事。
他吁了一口長氣。分散十六年,好不容易乍然相逢,心中這一份喜悅根本是筆墨所無法形容的。
這些年來他未能盡到為人兄長的責任,如今相認,他肩上就背負著一項不能抗拒的命運,那就是要好好照顧她。
而第一件事情——那就是要讓她和柳隨風這份情緣能維系得長長久久。
那該怎麼做呢?
仰天再嘆一聲,皇甫少君喃喃念道。
媛媛,你可知曉?沒有經過風浪歷鏈的愛情是很難堅貞的,為了你今生今世的幸福著想,做大哥的只好出此上策,希望你會明白大哥的一片苦心。
忽爾!他又邪邪地笑起來,那抹古怪模樣竟和媛媛每回決定惡作劇時的神情如出一轍,恐怖極了。
第九章
「如果依照皇甫少君所言,這個皇甫家應該就是當年那個皇甫家,照這個樣子來斷,這皇甫少君所說的話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性,唉!不對!不對!他說的話簡直是狗屁不通,老莊主的為人眾所皆知,皇甫少君的指控太過牽強,不足采信。」秦觀山不安地在書房里踱過來踱過去,雙手不斷搓揉斗大的腦袋,拼命思索著。媛媛身世之謎揭開本是件喜事,卻出乎意料地又扯到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這對金童玉女為何老是踫上折磨人的麻煩,氣煞人也。
「十六年前我年紀尚幼,山莊內的事物更不曾參與了解過,為了確定皇甫少君所說的話是否屬實,抑或另有蹊蹺,只好請秦叔和劉總管回憶往事過濾一遍,看看能否找出蛛絲馬跡來。」柳隨風並不煩心,反正結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放棄媛媛的,現在他想弄明白的是,皇甫少君的指控真相為何?他不願媛媛心存疙瘩。
「這老莊主與皇甫參知政事相識這點我敢確定,但他們交情究竟到何種程度這我和劉總管並不了解。」秦觀山在抽絲剝繭下先理出頭緒來。
「我倒記得一事。曾有一日,老莊主急忙出遠門,因他行色匆匆,我們也來不及細問,又因山莊遭逢事故,所以我們才未伴隨老莊主前去,現在回想起來,再把日子推算回去,是和皇甫少君所說的日子相去不遠,這似乎又證明老莊主和皇甫家的變故該有某種關聯。」劉總管又道︰「但要把這些巧合判斷成老莊王是凶手的結論,則是萬分之萬不可能。」
「當然!」柳隨風說道。「此事自一開始我就未曾懷疑過爹的人格,我只是覺得奇怪,這皇甫少君為何要堅持柳家與皇甫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並不像是那種不分是非、亂入人罪的昏庸之輩。」
「人不可貌相。即使他外表看來精明睿智,但誰曉得他腦袋里裝的會不是稻草膿包,他一出現,就猛咬柳家人是凶手,還努力挑撥媛媛不許和你親近,徹頭徹尾我都看不出他聰明在哪兒。」秦觀山氣沖沖地道。
柳隨風笑了笑,頗不贊同秦觀山對皇甫少君的論斷。
「他沒有你批評得那樣無能。」
「是嗎?」
「當然!」他望向窗外,突然說道︰「知道嗎?對皇甫少君,我總是有一股奇怪感覺。」
「什麼奇怪感覺?」
「他……」柳隨風又突然頓住,隨即搖頭道。「沒事,可能是我多心。」閉口不再言。
會有這種事嗎?沒有理由因為是同胞手足兄妹,所以就會出現相同毛病來。
但——為什麼?他又曾見過皇甫少君的眼神里偶爾閃過的光彩是帶有那麼一點點的促狹意味。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只不過把好不容易尋找到的親妹妹當成游戲對象,這又似乎違反常理,這皇甫少君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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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地、慢慢地,一顆漂亮的小頭顱從門扇細縫里探了出來——
水靈靈的一對眼珠子烏溜溜地左瞧瞧、右探探,當確定四周沒見著那只礙眼的蒼蠅後,小身子才走出那間關了她三天的小屋子。
緩緩地、輕輕地、踮著腳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繞過花園,走出曲折的回廊,眼看即將大功告成,終于可以逃出那只蒼蠅的管轄範圍時……驀地——
「媛媛,你想上哪兒去呀?」
噢,完了!前功盡棄,再一次被逮著。媛媛不禁哀嘆一聲!也在此刻痛恨起這個嫡親大哥那一身通天的好本事來。正因為他那一身出神人化的武功,叫她計劃半天的逃月兌企圖又再次受挫、失敗陣亡。
不行,不行了,她實在忍不住了,無論如何她都要逃離這個人的眼界之外,她不能再讓自己陷于見不著柳隨風的痛苦深淵中,她必須反擊。
媛媛打定主意後,將小身子轉了過去,嬌俏的五官寫的全是「不滿」這兩個大字。
「我想上哪兒去,完全不、干、你、的、事。」她不客氣地回答他。
「怎麼會不干我的事呢?」皇甫少君無視她高漲的怒焰,依舊堆出一臉沉穩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