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氣息緊緊扣住柳應之的心房,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心頭糾結纏繞。他環顧四周,事前的部署該是萬無一失的,但他偏偏覺得坐立難安。他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封昀一眼,然而他那有些凝重的面龐卻像逃避似的低垂了下來,閃躲他的目光,沒給他任何答案。
封昀無言,他的喉嚨哽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終究,他還是背叛了有如手足的好友,他卑鄙地利用了他對他的信任,他成功地完成了歐陽驥的交代,這樣子的封昀有何顏面解釋?或許,他早該一槍結束了自己這該遭到唾棄的生命。
可是事情不能就這樣完結,歐陽驥究竟在搞什麼鬼?他想探個究竟,他想找個可以挽回的機會。
隨著電梯門的開啟,眾人等待的主角終于翩然來到,所有人依照舊有體制全都起身恭敬地朝朱承曦及站在他左側的歐陽驥深一鞠躬。
這兩人十分反常地攜手出現,柳應之心頭那股不安立即擴及全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真的是一頭霧水了。
封昀視線緊緊追隨著朱承曦移動的身影︰他,外表毫發無傷,也看不出有任何被脅迫的地方。他的神態依然沉穩淡漠,那是他每回出席會議時慣有的表情,唯一較為不同的是,他太過木然的臉上有種不正常的蒼白,而眉宇間的空洞也令人悚然一驚;那一雙向來十分清亮的銳利的眸子,如今只見毫無色彩地迷惘,偶爾還會閃過一抹怪異的光芒。
對于他的殷殷注視,朱承曦根本視若無睹,他朝著紅色火焰點頭示意,眾人紛紛入了座。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把眼光投向朱承曦,這次臨時會議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急著請各位回來當然是有特別的原因,我現在就直接跟大家宣布。」他暗啞的聲音顯得相當僵硬不自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穩有力,不太像是在說話,反倒像是在背誦著一段對白。「我要告訴各位,日月教里出現了叛徒。」
他的話讓某些人的心髒陡地猛跳了一下。
「有人用日月集團的名義和資源去擴展私人的勢力範圍,破壞日月集團的名聲,我今天要各位回來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某些人的手心手背全是濕答答的汗水,他們全是歐陽驥旗下的親信,因此心知肚明朱承曦所指的就是他們,看來一場面對面的拼斗是免不了的了,但由于事出突然,而且又沒有接到歐陽驥的任何指示,所以他們幾乎全是單槍匹馬地參加這個鴻門宴。只是他們不懂,為什麼歐陽驥仍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還好整以暇地坐在朱承曦身邊,一點也不在乎,仿佛朱承曦所控訴的事與他完全無關。
柳應之靜靜听著,沒有因為朱承曦的這番話而顯露出激動之情,而他的不安也益形擴大,他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朱承曦接下來的冰冷字句應驗了他的直覺,也粉碎了柳應之的最後一絲希望。
「你,柳應之!仗著前任教主托孤的遺命,而擅自攬權作主。從現在開始,我解除你在日月集團內的一切職務,由歐陽驥來接手。」
「少爺!你——」柳應之旗下的紅色火焰個個震驚不已,猛地拍桌站起,無法相信這些話是出朱承曦之口。
「少爺——」封昀也訝異之至,連他都搞糊涂了。
「全都給我住口!」朱承曦眼里的神采更加詭異。「柳應之,你怎麼說?」他連名帶姓地喊他,眼前這位疼他如子的年長者,轉眼間已成了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沒什麼好說的。」
「柳先生……」他旗下的紅色火焰臉色鐵青地想反擊。
柳應之朝他們搖搖頭。他雖然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局勢明顯地已讓歐陽驥全盤掌控,因此多說也無益。
「你沒話可說,就表示你承認我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嘍?」
深深嘆了口氣,柳應之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一派森冷的他,未再多作解釋。
之前,兩人商議設計的情節中並沒有這一段,然而如今卻完全變了樣,所有的計劃全都毀了。
「驥叔,你說接下來該怎麼處理?」朱承曦態度突然異常親切。
歐陽驥作戲般地吁嘆一聲︰「再怎麼說,你柳叔對日月集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他還是你的長輩,你也不能太過無情。再說,看樣子還有些人相當地不服氣。」歐陽驥斜睨那些怒火高漲的柳應之屬下。「為了避免落人口實,說我是在排除異己,我就暫時不做處置。不過得請大家委屈幾天,等到所有證據全都齊全之後,我相信大家就會心服口服了。」他朝自己的親信下了指示︰「你們就先帶他們到淡水的別墅住一陣子。好好招呼,別怠慢了!」歐陽驥的最終意思是要軟禁這批跟他作對的人。
柳應之站起來,緊閉著雙唇,和他的部屬轉身走了出去。
「柳叔,等一等——」朱承曦突然又喚住他︰「我想我還是該跟你說一聲,因為一個禮拜之後我和虹虹的結婚典禮你可能沒法子參加了。」
柳應之聞言,心又涼了半截。
在朱承曦渙散的眼神中和歐陽驥揶揄的笑聲里,一場會議結束了,人——也都散了。
封昀滿月復疑雲,很想問問一臉笑意的歐陽驥,但時機不對。
「今天干爹能這麼順利,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從今天起好好替我做事。」他滿意地看著他。「封昀,你就繼續你的職務,並且做爹地的乖兒子,明白嗎?」
朱承曦恍若未聞地愣愣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一片木然的表情顯得既空白又詭異。
封昀悄悄地掃過朱承曦一眼,但並沒有找到什麼答案。
歐陽驥的助理段中從門外走了進來,放了幾張照片在歐陽驥面前。「這幾個人的身分都查出來了。」
歐陽驥冷冷地看著。
段中指著其中一張,「邵南星,您該不陌生,古天涯就是毀在他手中。」
歐陽驥陰毒地望著照片上的人。
「他叫楚揚。」段中突然附在他耳畔輕聲說道︰「就是那個叫楚楚的大哥。」他這怪異的舉動無非是怕刺激到身邊的朱承曦。
「兄妹倆倒是有志一同地專找日月教的麻煩。」他冷冷一笑。
「這個女人叫岳寧。」
封昀強忍住了因這個名字所帶來的心緒上的劇烈起伏。
「最近她發了瘋似的老找我們麻煩,盡是去搗毀我們的據點。現在怎麼辦?」
「損失多少?」
「還好,並沒有太大損失。不過她這樣無頭蒼蠅似的亂闖亂撞,看著挺礙眼的。」
「掃了她。」
「是!」他頓了會兒,接著又問︰「那楚揚跟邵南星呢?」
「這兩個人似乎不好應付。古天涯的前車之鑒我還記憶猶新,沒有十足的把握前先不要妄動。」他看了表面平靜無波的封昀一眼︰「就讓年輕人去對付年輕人,這樣比較有挑戰性。」
「您是說……」
「先把虹虹和承曦的婚事辦妥之後再處理。」
「好的。」
「沒別的事的話,封昀,你送承曦回去;他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干爹……」封昀試圖探索答案。
「別多問,送他回去就行了。」歐陽驥一口打掉了他的疑問。
★★★
這五天來算是封昀這輩子最難挨的日子︰不僅為了岳寧的處境煩心,更為朱承曦的情況而擔憂。朱承曦外表看似正常,但行為舉止卻完全不對勁,更不可思議的是,他這些天來居然參與了歐陽驥的計劃——他最痛恨的走私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