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全是破碎的瓷瓦、泥土、小樹,四處一片狼藉。
大廈管理員及附近鄰居全讓這聲響給引了出來,正待前去看個究竟時,原本以為已經熄火不動的轎車又突然來個大逆轉,逃難似的加足馬力揚長而去。
所有的危機到此才算是安全解除了。楚楚怯生生地離開了他的懷抱,離開充滿完全感的臂彎。她的心頭一陣紛亂,一股燥熱與尷尬感直往上升。
他剛才除了奮不顧身沖來救她外,更用身體護住了她,將她帶往安全的地方,為她擋去一切可能會傷害到她的東西。
這是救命之恩耶!她該如何回報?腦子轉過一圈後,突然浮現出最常听到的回報方式——以身相許。老天啊!她拼命晃著腦袋,她怎麼能有這種念頭!要是真的說出了口,豈不貽笑大方、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結果她只是在庸人自擾,一張臉羞成了熟透的紅隻果般鮮紅欲滴。
他的手輕輕拂開散在她頰邊的亂發,而這不經意的溫柔叫楚楚的心為之一顫,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嚇壞啦?」朱承曦當她臉上的紅潮是讓那輛車給嚇出來的。
「還——還好。」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擠出這兩個字來;但她總不能一直低著頭吧,只好努力地叫自己仰起臉來看著人家。她心想︰一定得鄭重感謝人家的救命之恩才可以。
一抬頭——「哎呀!」她那紅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毫無血色的蒼白,雙唇並且不受控制地輕顫著。「你——你流血——了?」
他的肩膀被劃過一道傷痕,連帶穿在身上的衣物也被劃裂了,血液正從傷口里不停地涌出來,雖然並不是很嚴重,但看在楚楚的眼里也夠怵目驚心的了她先前的羞澀一掃而空,換上的是一臉的擔心和關心,愛照顧人的天性又充分流露了出來。她不顧朱承曦的反對,連推帶拖地把他拉進了大廈,直登位于十六樓的楚宅。
在電梯里,她猛敲著十六樓的按鍵,還直怪電梯的速度太慢。她那清澄的雙瞳里盛滿了極度的緊張;這下子,朱承曦也不忍拂逆她的好意了。
雖然他的心中被感動所佔滿了,但另一方面卻不得不去分析剛剛差點就造成慘劇的事件︰這究竟是否真為一場酒醉駕車的意外?還是——一股冷流竄入心房,他心中的不安也益加擴大,但卻又抓不住任何一點證據來肯定自己的推斷……他陷于迷惘中。
「快點!」楚楚焦急的聲音喚回他神游的思緒。他婉拒了她想攙扶他的舉動——一點小傷而已,沒那麼嚴重吧?況且,他也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人。
「鑰匙——鑰匙呢?」她手忙腳亂地翻著背包找鑰匙。「我該不會又忘帶了吧?不找了!按門鈴比較快——」
火燒似的門鈴聲,急促得夠讓屋里的人心驚膽跳了。
「搞什麼?失火了嗎?」楚母咕噥地從廚房跑出來。
而不管事業有多繁忙都一定會回家陪妻女吃飯的楚父,也從書房探出頭一窺究竟。
門一開,只見滿臉焦急的楚楚仁立于門外。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楚母先是被她焦急的臉色嚇了一跳,但隨即又很懷疑地問︰「楚楚,你是不是又撿到什麼玩藝兒想拿回家來養?這回又想跟媽咪玩什麼把戲了?」她這寶貝女兒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的。
「沒有啦!你別亂猜。唉!現在沒時間跟你說啦——」她把遲疑著該不該進去而站在門外的朱承曦給拉了進來,再將他按坐在沙發上,不理會目瞪口呆的楚母和正從書房里走出、一頭霧水的楚父。先從櫃子里翻出來急救箱來,拿出消毒水、紅藥水……直往他的傷口抹,再用干淨的紗布一層又一層地包裹住。雖然她包扎的手法相當可笑,但在場的人可是沒有一個敢笑出來,尤其是楚家二老,更是被這狀況給看傻了。
「我的天啊!這回居然真的撿了個人回來。」楚母申吟似的喃喃自語。
「暫時先這樣處理。你等等,我現在去買消炎片,哎!不對,不對!還是先讓醫生看一下比較妥當些。」她仍是慌張失措。
「這樣就行了。我沒事,真的!」他沉穩的語調適時地安撫住她那混亂的思緒。
「真的沒事?」她不放心地重問一次。
他向她保證地點點頭,她終于松了口氣。緊接著,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著楚家二老溫文有禮地道︰「冒昧地前來打擾,真是對不起!我叫朱承曦。」
「他也是我們學校里的教授。」楚楚在旁邊附上一句。
楚家二老除了目瞪口呆外加驚訝之外,還同時暗吸了一口氣——這年輕人真不簡單,不光儀表不凡,連學識涵養也高人一等。待訝異完畢之後,視線又掃過朱承曦肩膀上的傷勢,隨即看向楚楚,等待她的解釋。
其實,一點也不能怪他們會莫名其妙,住得那麼高,也難怪會不曉得十分鐘前樓下曾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事件。
「剛才在樓下發生了一場小車禍弄傷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跟楚楚無關。」朱承曦一肩攬起所有的責任。
楚楚听他這麼一說,急得想解釋清楚——救命之恩豈容輕輕帶過?「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他要救……「
「楚伯父、楚伯母,我想我還是先走了。很抱歉!打擾你們了。」
「等等!你別走啊。」她更急得扯著嗓門大叫。
「朱教授,你就留下來跟我們一道用個便飯吧!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
「是啊!我們家人口簡單,難得有客人來,你就當陪陪兩位老人家好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全是熱心的招呼。由此可見楚家二老對朱承曦的印象極好。
在盛情難卻之下,如再繼續推辭的話就成了矯情,所以他留下了。
這是一頓從未享受過的美好晚餐,並不是因為菜色極盡奢華,而是這屋子里四處充滿溫馨的氣氛,暖烘烘的,像道陽光般射進了朱承曦的心房。這和他身處的環境恍如兩個世界,他不必再處處提防,小心翼翼地隨時張開保護膜;面對這些和善的人,他可以盡情展現真正的自我。這一晚,他沒喝酒,卻微醺了,整個人再度鮮活起來,他開懷地綻開了笑顏。
燦爛的笑容第二次毫不造作地展露在楚楚面前,而她也看痴了。
吃完飯,她送他下樓。晚風徐徐,有點冷,楚楚不禁瑟縮了一下。
「天涼了,你就不必送我了,上樓去吧!請再替我向伯父、伯母道謝。」
「你的肩膀受了傷,自己可以開車嗎?真不巧!我大哥人不在家,沒有辦法送你回去,要不我請爹地送你好了。」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了。」朱承曦指了指停在對面的一部黑色轎車,車門旁正倚著一位年輕人。雖然距離很遠,但楚楚可以強烈感受到那人的雙眼正炯炯地相視著自己。
「那——再見。」
朱承曦朝她點了一下頭,便迅速往那輛黑色轎車走去。
「沒事吧?」封昀沉聲問道,眉頭緊鎖著。
「我沒事。對了!你在這里等我多久了?」
「兩個鐘頭。」
他的回答換來朱承曦無奈地牽動嘴角;果然,封昀仍不顧他的要求,依然在他身邊布下眼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知道要來這里找他。
「我不放心。」封昀解釋著。
「我明白。」短短三個字,道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朱承曦嘆口氣,放平了椅背,閉上眼楮,陷入了沉思中。而封昀也打消了繼續追問女孩的一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