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右腿上的傷口不是已經康復了嗎?」艾曉語扶住尚可茵搖晃的身軀,驚愕下已地問道。她感覺到她在起跳時的那一剎那,右腳似乎拐了一下,才會導致重心不穩而失敗,可是她最近的練習不是都很順利嗎?怎麼臨時又——
「右腳?」尚可茵神情恍惚地看著自己的右腳,出車禍的情景全歷歷在目,如排山倒海而來。可是——可是那傷口不是早就無礙了嗎?但她的確是因為右腳突如其來地感到疼痛才會失誤的。
在尚可茵仍未理出頭緒時,裁判已經打好了分數——她以些微的差距掉落第三名,未能取得台灣區的代表權。
艾曉語的神色明顯的黯淡下來,她沒有為自己爭取到第一名而開心︰相反的,她的心情是一片沉重。
「可茵——」千頭萬緒中,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一直表情麻木、呆坐在一旁的尚可茵。
「艾小姐,能不能請你談談這次取得冠軍的感想?」
「艾小姐,你的表現很杰出,但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在其他的比賽中露過臉?這次真的是你的處女賽嗎?」
蜂擁而至的體育記者很快地包圍了艾曉語,雖然伯斯敦練努力地替她擋掉一些訪問,但最愛窮追猛打的記者群依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鎂光燈頓時閃個不停,在混亂中誰也沒有發覺尚可茵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了。
誰也不會去管她去哪里,因為他們一致的焦點全放在這次比賽表現中最杰出的人——艾曉語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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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問你要到哪里去?」計程車司機禮貌的問著掩住臉匆匆上車,似乎在逃避什麼的年輕女孩。
「往——往前——你往前直走——」尚可茵帶著哽咽的聲音說得不清不楚。
老司機聳聳肩,無奈地追問︰「小姐,能不能請你把地點說清楚一點?漫無目的的,我很難開啊!」
她依舊掩著面,似乎努力在平息心頭那股悲傷;她不想在陌生人的面前表現出脆弱來。
他開計程車也有數十載光景,千奇百怪的客人也見過不少,看她傷心欲絕的模樣,百分之百是遭到失戀的創傷——老司機大膽的推測,還正想開口勸勸她,要她想開點︰︰
「陽明山——就到陽明山上去!」尚可茵隨口說出個地點來,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想到陽明山上去,大概是潛意識里想讓山上清涼的山風撫平她內心的不甘與怨恨吧?
「夜都已經那麼深了!你現在才要上山去,不好吧?何況下山時也可能不方便,那里不好叫車的……」司機好心腸地回頭勸告她,一個女孩子單獨上山總是很危險,尤其是剛遭受失戀打擊的她,萬一她一時想不開而去做傻事的話……
「小姐,你別上去了!你住哪兒?我載你回家好了。還是家里溫暖……」尚可茵終于停止了啜泣,抬起頭逼視那位好心腸的司機,眼眸里散發出來的冷酷與銳利令老司機不寒而栗。
有著艷麗外表的女惡魔——這是老司機對她的印象。
「我說我要上山去,你听下懂嗎?你唆個什麼勁?難道連你也要跟我作對!你到底載不載?要是你不想做這筆生意也沒關系,我自己會攔別的計程車上山的……」她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說道。
「載!載!當然載!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老司機模模鼻子,自討沒趣地轉回頭專心開車。一想到剛剛她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肅殺眼神,接下來的路上他就不敢再跟她搭訕了。
死沉沈的寂靜和冷若冰霜的女孩,令司機深感不安,但他還是載她到達目的地了。
避開游客聚集的地點,她故意走向人群稀少的偏僻地方。四周沒有光亮,冷冷的風吹襲而至,盡是無言的寂寞淒涼。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否則為什麼會讓她活得這麼痛苦?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已經夠讓她難堪的了,但她一直告訴自己這是無所謂的,沒有父母、家人她一樣可以活下去,而且還會活得更堅強!她沒有選擇自暴自棄過,反而為自己計畫出光明的前景,而上天也一直很眷顧她,讓她得到邵氐的支助。她努力的練習溜冰,把所有心血全貫注在里頭;咬著牙,和著血淚往肚子里吞,日以繼夜的拼命練習,可以說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融入在溜冰里了,而她也認為溜冰將是她人生的另一個轉折點。
然而在這場最重要的比賽里她居然摔了一跤,這一跤——摔掉了她的代表權,也摔掉了她一生的夢想,更摔掉了她未來的前景。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跪倒在草坪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不停地滴落。
「這十幾年來,我不斷的鞭策自己,要自己能揚名立萬,進軍國際舞台,這個理想甚至連作夢也不曾間斷過,可是如今再也喚不回了,一切努力都已經付諸流水……」她喃喃地自語著,右小腿上不規則的紅色傷疤似乎朝她露出嘲諷的丑惡笑臉來。
「我的能力一直都是在曉語之上的,但這次居然被她打敗,讓她迎頭趕上……」她回想剛才記者會上的那一幕,所有照相機的快門都對準了曉語,就當她下存在似的。
她想起曉語在全場臂眾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中,氣喘吁吁地殺出記者的重重包圍,而這份榮耀本該是屬于自己所有的,如今全被別人奪走了!全落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親如姊妹的艾曉語身上。
那場車禍——全是那場懊死的車禍!要不是鬼迷心竅的去救她,自己也不至于被撞倒,更不會因為腿傷而大失演出水準;舍己救人的結果卻換來失敗的下場!尚可茵淚痕狼藉,又笑得似乎快瘋了一樣。
「什麼守護神?說什麼會保佑我?都是該死的謊言,全是騙人的!」她扯下脖子上的翡翠玉佛,用盡力氣狠狠的把它丟出去。
玉佛以優美的弧線掉落在遠方的草皮上,悲哀的躺在月光下。
一絲絲的愧疚又浮現心頭——她發泄完滿腔怨恨後心里也稍微平靜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過分了,畢竟沒有理由將罪過全加在曉語身上;兩人多年深厚的感情並非一朝一夕的了,她也為剛才的行為感到不安。
斜躺在遠處草皮上的玉佛似乎也帶著層層哀傷。那是曉語最心愛的寶貝,也是她對自己的一番心意,是不該隨意拋棄的,這樣的舉動仿彿代表和曉語的交情從此決裂了一般。
她走向玉佛掉落處,蹲下去輕輕拾起了它。紅色的黏稠液體不知怎麼地沾附在玉佛上,連帶的也沾染在她手掌中。
尚可茵皺起眉頭自語︰「這是什麼?」看來很像是血。
「救我……」虛弱的男音從矮灌木叢里隱隱約約的傳來。
「是誰在說話?」尚可茵倉皇地往後退,在黑暗中不斷傳來幽靈似的求救聲音,怪駭人的。
慢慢地,矮灌木叢中爬出一條身影,月亮從厚厚的雲層里稍微露出臉兒來,照射在趴伏地面的他身上。尚可茵不禁訝然出聲︰「是你!」她又瞧見他的肩膀上正往外冒著汩汩的鮮血,她臉都嚇白了。「你——你怎——怎麼流那麼多血——」
迸天涯忍住五髒六腑被撕裂的痛楚抬起頭看清來人——是那張令人難忘的艷麗臉龐,而今又再度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他仿彿很放心似的朝她伸出顫抖的手,說︰「帶我離開這里……」
尚可茵傻楞楞地盯著他,無法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她張著嘴,久久說下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