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著、跑著,宛如在抗議受盡虐待的身體不听使喚、跌跌撞撞,可是男人沒有一刻停下雙腳,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二個身影!
伊凡、伊凡、伊凡……
能再次親眼看到那人的喜悅,盈滿全身。
看到了!
就在前面!
驀地,男人止住腳步,突如其來的恐懼上涌。不知是什麼力量,拉住了他,原本沒有預期到的種種影像,令男人動彈不得。他好害怕,怕自己會受到對方冷眼的對待。自己曾是那麼樣的惡劣,以最過分的手腕去支配、佔有過他,他怎麼可能不恨自己?如果那雙黑眸滿是對自己的憎惡,該如何是好?
結果,當那抹熟悉的身影朝他轉過來時,男人落荒而逃,他躲了起來。藏在一棵巨樹的後方,像是竊賊般鬼祟地由樹後捕捉對方的身影。
瘦了,憔悴了,令人不舍的臉龐是蒼白的。
男人咬牙切齒,眼眶熱痛。
我做了什麼?做了什麼該死的……
喘不過來的呼吸中,每一口都吸進了自己的罪惡感。男人更沒勇氣現身了,但他的眼楮貪婪地跟隨著那抹身影在林子里移動,看著對方彎身撿拾柴薪、看著對方哈著氣,企圖溫暖冷凍僵紅的指、看著對方放下手,抬起頭望著天空。
在看什麼呢?男人也好奇地跟著對方的視線上仰。
一只翱翔在永夜畫日下的鷹。鷹以美麗的弧度盤旋著,而仰望它的視給是那樣的平靜祥和。
男人未曾看過「他」這般平靜的表情,不是冰冷無情,也不是壓抑封鎖,就是平靜。由一切束縛中解月兌的平靜,心靈、身體。現在的「他」,在沒有男人的地方,活得平靜而滿足。
宛如平地一聲雷,打得男人無力招架,打得男人由美夢幻境跌回現實。自己的一廂情願有多可笑,男人再真實不過地體會到了。
我,能給你的只有災難,卻還自以為是你的救世主。
你,不能快樂的理由,都是因為身邊有我這號人物,我是你的災星。
「愛」……
你唯一不需要的,就是會令你失去笑容的愛。只要我不在了,你就可以過著十分幸福、十分寧靜、十分喜悅的日子了。
倚著樹干,男人躲在離對方不到三尺的距離,沒有發出半點響聲,靜靜地曲著身掉下淚來。他抱頭掩面,五官肌肉扭曲著,齜牙咧嘴,咬牙慟哭著,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曉得除此之外別無他策,他非這麼做不可…可是,他難抵這椎心的痛啊!
伊凡……我……我……我不能再愛你!
整件事的始末、男人的懺悔旅途,就這麼地完結。
將回憶收在最深的深處,渥夫決心要將這秘密帶到墓穴當中,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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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晃身子,伊凡後退兩步,撞上椅腳。
殘忍的綠瞳唾棄的、鄙視的光芒,刺穿他的靈魂,絞斷他所有的尊嚴,抹殺。
「如果這樣說得還不夠清楚,我只好派人動手攆你出去了。」從椅子上起身,高高俯視的目光,比看著一只垂死掙扎的蟲子還要輕蔑。
仿佛伊凡是不該存在這世上的丑陋生物。
這就叫無地自容嗎?……我,為什麼還站在這里?我根本就來錯地方……不,不對……是我的錯……我不該被生出來……我不該活著……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
恍惚失魂,伊凡眼角余光看到火爐上擺放的彎刀,他什麼也沒想地沖了過去。
「怎麼,你還想再度刺殺我不成?」
不,該死的人不是這個打從出生便餃著金湯匙、坐享世間榮華富貴、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活得理直氣壯的男人。
「可以啊,過來砍我的頭,然後宣告自己的死刑。」
懊死的是——
斑高舉起鋒利的彎刀,伊凡橫在自己的頸間,心想著︰我死,大家都解月兌!
「傻瓜!快放下刀子!你在做什麼?伊凡!」
有人大力地沖了過來,撞倒伊凡,還將伊凡手上的刀子搶下,並且破口大罵著。「你這傻子,有必要把那種混帳的話听進去嗎?那家伙說的根本不是人話,你就當他在放屁,何必理他!」
紫瞳漾著水氣,火冒三丈的臉氣得都扭曲了,白白浪費一張被稱之為絕色的相貌。霎時間,伊凡情緒轉不過,他呆望著謝維克,無法理解他的怒火,他的激動、他是怎麼現身的?
「你這——渥夫•拉沃爾!從今天起,我絕不再當你是朋友了!你愛怎麼胡搞瞎搞都隨便你,遲早有——天,你會死得很難看,一定會下地獄受盡懲罰的!」
咆哮完之後,謝維克拉著伊凡起身,支撐著步履不穩的伊凡說︰「我們走!這種烏煙瘴氣的廢人窩,我連一刻都待不下去!」
六神無主的伊凡默默地在謝維克強勢的帶領下,離開大公府邸。
等他們前腳離開自己的視線,渥夫旋即頹然地倒回椅子上。
他一手撐著臉,低頭發出陣陣笑聲。
抖動的肩膀震個不停,而那笑聲听起來……也似哽咽的哭聲。
都結束了。
永別了,伊凡……永別了。
「……你是想把我嚇死不成?不管听到渥夫那混帳說了什麼,不都是些鬼話?以前的你應該不至于會被他這些言語刺傷吧?我真是沒想到你會拿起刀子就往脖子上抹。要不是我搶得快,你的小命真會丟了!」
坐在謝維克的馬車上,平常舉止優雅、談吐幽默的友人,也顧不得形象,揪著伊凡便是一頓長篇教訓。
「再說,過去有幾個男人又怎麼樣?我可是從小玩到大,論閱人無
數,我也不輸入。至于渥夫,那家伙更沒資格說別人,他才是爛棍一根,
沒節操又沒原則的禽獸!比起他的,大家都望塵莫及。所以你有什
麼好想不開的?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人不是為過去而活,是為了明
天而活,知道嗎?」
「……學長,你不必再說了。」伊凡嘆息。「剛剛我是一時……昏頭失
心,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自殺的。」
听見伊凡語氣還算理智,謝維克松了口氣,揉揉他的黑發說︰「還叫
我什麼學長?我們月兌離學校已經很久了,叫我謝維克吧!」
「學……謝維克怎麼會剛好在那邊?」伊凡垂眸。不知道他听了多
少?從頭到尾他都在嗎?
「怎麼可能‘剛好’?天底下有那麼多巧合嗎?我是特別去找你的。
先去你的老家,繼而找到你妹妹那邊去,最後他們說你來見渥夫,我馬上
飛騎殺過來。不料還是遲了半步,沒及時警告你,渥夫變成了個多可惡
的混帳。」
謝維克一口氣說完後,端詳著伊凡的臉色,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什
麼好尷尬或介意的,我最瞧不起的,只有卑鄙小人。你不過是個受害者,
無須自責。」
「……所以你……都知道了?」
望著伊凡恐懼蒼白的模樣,謝維克索性抱住他說︰「瞧,你還是你,我
還是我,我們的關系一點兒也沒變!你的過去算什麼?把它給踹到天邊
去,我們永遠是朋友!」
伊凡眉一鎖,咬著下唇,淚才淌出眼角,就被謝維克的衣服給吸干
了。起初還有些遲疑的伊凡,最後整個頭都埋在謝維克的胸口,暗暗飲
泣著。
唉,真是苦了……
謝維克自己眼角也有點酸,可是他不能跟著哭,要不然誰來安慰可憐的伊凡?全是天殺的混帳渥夫害的!他怎麼說得出口?那些話實在是太傷人,換成謝維克遭受這樣的侮辱,不至于尋死也會想砍人,更何況是原本就有著高昂自尊、以此為保護殼的伊凡?他會當場崩潰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