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受盡押解差官們的荼毒與苦刑,不得溫飽,雙腳也因拼命趕路而生出水泡潰爛。天冷凍寒得讓納希好幾次都希望自己能死在半路上,可是一想到死在這冰天雪地里,連個替自己送葬的人都沒有,他又不甘心合目……
大概就是在那段絕望侵蝕的時候開始,自己養成了窺伺伊凡舉動的習慣。
伊凡和他是同一批被流放的罪犯,起初納希只覺得他是個奇怪的東方人而已,並未多加注意。可是隨著路程益發艱辛,自己注視他的時間也隨之增長。
每當他覺得自己不行了——
舉頭,那抹耀眼的身影總是在隊伍的最後端,挺得筆直地前進。
每當他想放棄活下去的道路——
回眸,有一個不被風雪打倒的男人,還站在那兒與命運拔河。
不只一次,他被伊凡的身影所鼓舞,重燃一絲奮斗的力量;也不只一次,他借著幻想伊凡是自己的伙伴,他正在激勵自己重新站起,而得到些許的安慰,不至于在暗夜中孤獨地啜泣。
雖然這些他都不曾告訴伊凡,或許往後也不會告訴他,可是看在那段日子所建立的情誼上,納希想幫助伊凡融人這群新伙伴當中,而不要老是獨來獨往的。
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雞婆、多管閑事,說不定伊凡就喜歡一個人自由自在,不需要什麼人來關懷……
盡避如此,就算這樣,哪怕自己是一廂情願,納希仍想嘗試。
這麼做的理由,不為別的,只為他想要做伊凡的朋友,而後也想要伊凡當他是朋友。
他們幾人將母鹿架上馬背後,納希拍打著馬兒的說︰「我先把這頭鹿運回鎮上,啞哥和伊凡,你們繼續去打獵沒關系。」
微蹙起兩道清秀的眉,黑瞳困惑地一閃。「你呢?」
「唉呀,伊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手腳笨拙,哪里能捕捉得到什麼獵物?這次的月狩獵我已經注定要敬陪末座了,干脆就幫你跑跑腿吧廣開朗地笑著,納希一眨眼道。
「……」顯然有些不贊同他自暴自棄的言論,黑眉緊皺。
「啊,你放心,我不會將你的獵物佔為已有的,我一定會老實地通報,說這頭母鹿是伊凡捕獲的。」
清俊的臉龐反倒如釋重負地一松。「你就說是你捉的吧。」
納希張大嘴。
「我會再隨便獵只野兔算數。」
「這怎麼可以呢?好不容易才捉到這麼一頭肥美的母鹿,這麼好的運氣才不會再有了。咱們隊上全憑獵物的數量來分贓的,你要是把現任頭牌的地位讓出去,往後那些人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擠到邊邊去!」
向來部被列為最小、最後、嘍噦中的嘍噦的納希,可不想看到伊凡被其他早就眼紅的家伙排擠、欺負的模樣。反正自己早習慣看人臉色的日子,也不認為跑腿是件苦差事,萬一有麻煩上身還可找啞哥靠一靠。
可倘使輪到伊凡遇見那類麻煩……說穿了,就是有些人因為找不到發泄的管道,故意拿底下的家伙當成女人的替代品……而寡不敵眾的情況一旦成真,依據伊凡的性子,一定不會找人求救,肯定會被整慘!
況且,納希暗中听過好幾次隊上一些人覬覦伊凡的話語,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他沒膽量轉述給伊凡听,怕會觸怒伊凡。
唉,他不是不能理解那些人想女人想瘋了。
在這荒天蠻地,唯一找得到女人香窩的大城,離他們所群聚的鎮上少說也有幾十里。反觀鎮上的女人,要不就是年老色衰的婆婆,要不就是粗壯得像莽漢的中年婦人,數量還屈指可數……
這可說是隊上的陋規,就連雜牌軍的頭頭兒——業爾•溫馬克身邊也蓄有兩、三名負責幫他暖床的稚兒少年。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也不可能直,底下的人有樣學樣,每進一批新逃犯加入這佣兵團,許多老鳥就物色起伴了。
容姿好的、年紀輕一點的、長相秀氣的,或手無縛雞之方型的——無一不淪落到此等命運。
納希自己受過兩、三次洗禮,痛到三兩天爬不起來,幸虧日子一久長,他便學會自我保護的方法。最快的法子,就是找個保護的人喬裝,要不可就難逃騷擾了。啞哥便是個好人,他不會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雖然偶爾他們也會互相解決需要,可是起碼不會折騰掉半條命。
一少部分不懂曲折的家伙,因此被整到死的,也時有所聞。
業爾•溫馬克雖然嚴禁伙伴間鬧內訌,可是也沒辦法一個個去督管晚上「人神不知」的私下間惡行。
目前為止,伊凡之所以能躲過這樣的命運,並不是因為他孑L武有力或長相丑陋;恰恰相反,他生得正是那群饑渴的禽獸所垂涎的典型。
納希自覺是生得「普通」的,但和伊凡一比,則像是烏鴉與天鵝、飛蛾與蝴蝶、地上的泥與天上的雲。倘若他們能進城去,並找得到女人,相信十人中也找不到一個能和伊凡相提並論的。
認識伊凡之前,納希從不覺得「美貌」——詞也可以應用在同為男人的人身上。
無懈可擊的細致五官、瓷白光滑的臉龐,英氣凜凜的眉宇底下是一雙翦翦黑瞳。如果不是那集聚男子氣概的挺鼻,與方正的下顎強調出男性線條,納希還真以為自己見到了神秘的東方美「女」呢!
就連他都會怦然心動的美貌,那些禽獸就更別說了。
制約住那群野獸的理由,全靠伊凡在「決定性」的那一夜,所展露出的高超神射技巧,以及俐落矯健的身手,並當下被業爾看中,拉拔為佣兵團中的左右手,使得他們不敢造次。
加上每月一次的狩獵,從伊凡來到鎮上後,都是由他拔得頭籌,這也意味著他在雜牌軍的地位屹立不搖,多少達成震懾住那些蠢動家伙的效果。如果讓他們逮到機會……
那肯定會像洪水潰堤般,後果可想而知!
「不、不必了,伊凡!」搖著頭,納希節節後退,說︰「我的不能佔這種便宜,這頭母鹿還是算你——」
「不要動!」忽然,伊凡神色大變地喝道。
「咦?」
看著面前的啞哥與伊凡鐵青著臉的模樣,納希好奇地往他們視線所
注目的方向看去——唰地,他仿佛听到自己的血液退潮的聲音!
虎……老虎……有一頭老虎在林子里瞪著他們!
伊凡與啞哥無法拿出武器,現在他們三人只要有人任一妄動,都會讓老虎撲上前來。
納希膝蓋抖個不停,他痛恨自己的不中用,可是他怎樣都會看到那
頭留著口水的老虎,一口白牙閃個不停,黃眼賊兮兮地盯著他,像是隨時
都可以咬上他的脖子似的。
吼地,老虎發出怒吼的同時,納希撲通地雙腿軟下,眼前一片黃黑交
錯的亂影,就在他以為自己難逃一死之際,老虎發出了哀嚎!
喀咚與噗唰聲同響,大量噴濺出來的血布滿全身。
納希傻呼呼地張著嘴,看著正把斧頭甩在肩膀上,咧著嘴笑著的男
人說︰「真是危險啊,小子!下次在老虎面前別一副軟腳蝦的樣子,分明
是邀請它來咬你嘛!」
「業爾老大!」感激的淚水嘩地涌出。
叉著腿大剌剌地站在老虎尸首前的偉岸男子,露出豪邁無敵的笑
容。
第二章
看到猛虎被一斧砍死,伊凡靜謐的臉龐下,緊繃的神經總算能放松
了。
橫陳在地上的虎頸幾乎整個兒被砍斷,只留些寸皮連骨,虎身淌出的血將四周的草地濺成一片觸目殷紅。一根利箭仍插在虎胸上,那是千鈞一發問,伊凡憑直覺射出的,想不到也正中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