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重要的左右手,瀚海,你能明白孤王把你派到緋姬身邊的用心吧?我不是要你監視她,我是真的希望你能保護她。她是個可憐的小東西,這輩子老天爺虧欠她許多,造成她今日的憤世嫉俗。孤王雖然深愛著她,但也知道她並不愛孤王,無論孤王如何努力,她眼中的我依然不是個愛人,只是個交易的對象。」
靶慨萬千的,新盤王卸下君主的威嚴,如今的他只是個為愛所苦的男人。
「瀚海,你曾經愛戀過一名女子,愛到心痛瘋狂的程度嗎?」
不知該如何作答的瀚海,保持沉默。
「孤王不只一次痛心。我以為自己給她越多的愛,她越能了解孤王給她的愛有多深。可我錯了,當我試圖填滿她心中黑暗的無底洞之際,她不曾有過一刻對我敞開心房。我好痛苦,我快瘋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給她什麼,她把我的魂掏空,卻不讓我一窺她的心門。」
抬起布著紅絲的眼眸,向來英俊挺拔的新盤王竟是如此的憔悴,讓瀚海有些吃驚。他听說了一些有關緋姬的不好傳聞,有人說她給新盤王吃了不該吃的藥,才能迷惑、操縱王上。難道……
「王上,恕臣斗膽,您是否和緋姬娘娘往來得太頻繁了。」
無奈地搖著頭,新盤王苦笑。「別連你也加入戰局,我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都在說緋姬的壞話,他們都要我盡早把緋姬關人冷宮中,說她只會禍國殃民。可是瀚海,你是我最信賴的人,唯獨你,我認為應當會了解的。」
新盤王的信任固然令瀚海欣慰,不過現在比起欣慰,他心中更多的是慶幸自己一片赤膽忠心、青天可鑒,要是不能讓主子明白,亦如泡沫幻影,沒有半點價值。
所謂的忠誠,有時是必須直言無諱的。
「王上,臣不過一介草民,卻受您賞識得以入宮擔當許多重大的職務,現在臣所有的一切全是您所給予的,臣為了您,哪怕赴湯蹈火也無一句怨言。您要臣去保護緋姬,臣便是肝腦涂地也會誓死護主,絕無二言。可是在這之前,王上,請您解除小臣的疑慮……」
「你是在擔心,緋姬是否對孤王不利,就像傳言中的,喂食我所謂的‘仙丹’好操縱我嗎?」
「小臣惶恐。」伏,瀚海曉得這種話換成別人問,也許難逃殺頭死罪。可是他相信新盤王能了解自己的心意。
「不,沒關系,孤王知道你是為我好。」抬手將他扶起,新盤王嚴肅地說。「如果孤王回答你‘是’,你是否會不顧一切地替孤王除去緋姬呢?」
「小臣不能允許任何人威脅王上的龍體安泰。」
「孤王就猜你會這麼說。你性子中的這點耿直,是世間少有的,我沒看走眼。我還知道接下來孤王所要說的,是極其自私且殘忍的事。我不能奢求你理解,但我卻要你接受它。因為除了你,大概沒有第二人,能明知這是件多沉重的責任,還願意扛下的。」
新盤王一頓。「你要繼續听下去嗎?瀚海。听了之後,孤王不能再讓你反悔,你或許必須拋棄所有,未來更可能變成受萬人唾棄的對象,這樣你也願意听嗎?孤王可以給你一些時間考慮。」
大概這將成為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吧?
瀚海以為受新盤王賞識一事,已經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高潮與幸運,現在看來,自已頗受天命青睞,下一個大浪儼然成形。
他不曾期待有個波瀾萬丈的人生,可他也不願在面對大風大浪來襲時,自己先心生恐懼而退卻。凡事都有起承轉合,他的人生中最強的信念,就是人家給他一分好處,他絕不會忘記還報三分。
新盤王對他的恩,足夠讓他還上三輩子了,此生的命就當送給新盤王了。
「啟稟王上,臣不需要考慮的時間,請你心繼續說吧!」
「瀚海……」
靶動得聲音有些許顫抖的新盤王,深呼吸幾口氣後,說道︰「近來,緋姬熱衷于煉丹是事實。她跟我討了間煉丹房後,鎮日都窩在那兒,興致勃勃地調配著丹藥。我雖然不知道那些藥是什麼用處的,卻知道石榴廳內一些被她捉去試藥的宮女、內侍,有些瘋了,有些毒發倒下、登時斃命。」
「娘娘在煉毒?」
搖了搖頭,新盤王斂眉低語。「不是,我想她不是為了毒殺誰而煉藥,我若沒猜錯的話,她恐怕是想煉出一種能令人上癮的迷藥吧!」
「迷藥?」想了想,瀚海臉色大變。「莫非是要給王上……」
「聰慧如她,又何必一罪藥物來迷倒我?不必那麼做,我也早是她的裙下之臣了。她想要的,是一種能助她顛覆天下的迷藥吧!」
「王上,那是不可能的。天下絕沒有一種藥物能迷倒萬人,有的話,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且緋姬娘娘那麼做,能有何好處?榮華富貴的優渥日子,全是因為天下太平才能辦到的。」
「孤王認為你不了解她,倘使緋姬制成她想要的‘仙丹’,那她為的就是想天下大亂。她想要毀滅天下,深藏在她內心中的另一個她,痛恨這天下,恨不能令它消失。」
瀚海幾乎要懷疑自己的雙耳。
可能嗎?真有人能深恨這世間萬物到巴不得要親手毀滅的程度?再說,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已經預料到一切的王上,該不是想成全她吧?忽然,瀚海想通了,他明白新盤王先前所指的是什麼意思。
輩犯!
緋姬要毀滅天下,縱容她這麼做的新盤王是有罪的。
明知新盤王與緋姬即將犯下的罪,卻還是打算忠心耿耿地守護著他們的自己,踏上的是一條寫著「共犯」的不歸路。
「孤王是個自私的男人,瀚海。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管緋姬想沉淪到何處,我都會陪著她走下去,不去阻止她。拖著天下人一起經歷這場災難,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我別無他法能替她解開這仇恨的枷鎖,我知道自己已經不配做新盤的王了,就算被眾怒推翻我也毫無怨言,孤王已經有所覺悟……將成為褒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說到這兒,反而顯得平靜的新盤王最後說︰「在那天來臨之前,瀚海,你就幫我保護她吧!我只能仰仗你了。這不是君王對臣子的命令,這是兄對弟一樣的托付。你會接受這個任務吧?」
嘴巴上說著不允許瀚海後悔,但新盤王到頭來還是把最後選擇的余地,留給他。瀚海可以想象到這男人的背上有多大的重擔,在他的心中承擔著比誰都多的重苛,也許千百年後,都不會有人同情他。
其中有幾人能想象到,新盤王並非萬惡之首,他不過是個因為錯愛了一名女子,傻得把自己的人生也賠上的男人。可恨又可悲的,新盤王充其量不過是個心不由己的可憐人。
「請您吩咐吧,王上,臣會奉命行事的。」
至于身不由己的瀚海,一只腳早跨進這團泥濘當中,再要抽腿,已經不可能了。自己的下場,必定是與新盤王、緋姬共滅吧?
唯一的遺憾是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像新盤王一樣,嘗一嘗何謂愛的滋味。一次也好,在他失去愛人與被愛的資格前……
早知有今朝,瀚海也會認真一點去尋覓能擄獲他的心上人。
越過需要人通報的回廊後,瀚海靈巧地翻上屋檐,從二樓的欄桿翻身進入。
「恕臣冒犯,王上。」
蹲在窗外,瀚海小聲地稟報。「屬下岑瀚海,听說您要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