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深恐自己也會被燒成火球,不論高大人如何怒吼,也沒有人願意上去做頭一個送死的家伙。
「這些該死的金華城愚民以為這樣就能與我對抗了嗎?好,今日我就先暫時退下,但我不信找不到方法入城,你們等著看吧!我會讓你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拋下大話,不情願的高大人終于帶領鬼卒們退回他們的營地。
斑高在上觀賞完這一幕的況賢,與身旁的田齊商量著。「依你看,要多少次他們才會死心呢?」
「這……有妖姬應允的毒餌在面前晃來晃去,他們就算想放棄,也很難死心吧?」田齊客觀地說出感想。
「嗯。」
況賢臉色一黯。「難道除了打打殺殺,沒有更好的解決之道嗎?」
田齊納悶。「兵來將擋,有何不對?」
他扯唇一笑。「沒什麼,傳令下去吧,今天僥幸獲勝是好事,但不可以有所松懈,敵人會想盡辦法從每個角落偷襲我們。」
「放心,大家都懂得。」
況賢頷首,再次俯瞰著城下被犧牲的鬼卒們……尚未接觸到妖姬的毒物前,這些人也和他們一樣,不過是想在這亂世中求生的平凡人罷了,沒有誰是罪該萬死的。
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遠在千里外京城中的——妖姬緋。
如果能殺死妖姬,那麼長久以來混亂的天下也許有太平的一日吧?況賢凝視著郁郁蒼蒼的森林彼方,細細地思索著這一條路的可行性。
第八章
今日的金華城,充斥著與過往這半個月的封城生活截然不同的歡樂氣息。街道上人聲鼎沸,不論走到哪個角落,都有著舉杯高歌、手舞足蹈的歡樂景象。一時間,仿佛城門外的敵人已然消失,大伙兒都在慶祝勝利般。
走在張燈結彩的路上,水寧不禁要問,這兒的人對鬼卒都不感到害怕嗎?就算這是都府大人下令,要求大家享受片刻的「慶典氣氛」,但能做到這麼徹底,她不得不佩服這金華城內的居民。
「來來來,嘗嘗我家的烤羊肉!」
「走走走,我家的上等好酒一桶又一桶!」
走到哪里都被熱情地邀請,分享著家家戶戶的好酒好菜,水寧不到片刻已經喝得臉紅酣醺,步伐不穩。可是身邊的人無論是子喬、靖雲哥、或是況賢他們,都還顯得愜意自在,毫不受酒精的形響。
「大家酒力都那麼好啊?」水寧格格地笑著,捧著酒杯,小臉桃紅地說。「怎麼我一人像是踩在雲上,站都站不穩了呢?」
輕扶著她,子喬微笑道︰「你是沒經過鍛煉,和我們當然不一樣嘍!」
「對啊,爺兒愛熱鬧,沒封城前也是三天一宴、五天一會的。」田齊聳聳肩說。「況且今日是慶祝他寶貝兒子恢復,自然是特別熱鬧盛大。這樣也不錯,一來可欺敵,二來可有借口放松多日的緊張,誰不都鉚足勁地狂歡。」
「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子喬不贊同地一瞥。
「你也別嘴硬,過了今晚,誰曉得明日能否再歡聚一堂?和自己老子斗氣是無所謂,可要懂得‘適可而止’四字。」況賢補充說。
「啐!誰和那老色鬼斗氣?他值得我斗氣嗎?」
「好好照鏡子瞧瞧,你這臉色和吵著要糖吃的三歲小孩沒什麼兩樣。」況賢嘲諷一笑。
「阿賢,你那麼喜歡那老色鬼,送給你當爹好了,我可是不需要的。打從他拋下我娘的那一刻起,我就沒爹了。」自己堅決不認金彌天這個爹的主要理由,是他不能背叛已經死去的娘親。往生者無法報復,他只有代替娘這麼做。
「……爺兒真拋下了你娘嗎?」打了個酒嗝,水寧不解地搖頭。「他好像不是這種人耶!」
「水兒,那老色鬼的事你不必插手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搜羅一群女人擺在家中,早擺明他是個輕浮、沒節操又沒良心的混蛋!」子喬忿忿地批評。
水寧眨眨眼。「可是府里面的姨太太們,全都感激他,說他是個大好人啊!她們個個都是被爺兒所救,是爺兒改變她們的人生。如果你願意去听听那些姨太太們說的話,就會知道了。我覺得爺兒當初絕非有心要拋下你娘的,他說不定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想再談這事兒。」表現出拒絕的態度,子喬把攙扶水寧的工作移給靖雲,自己一人月兌隊說︰「我要先回去睡了,晚安。」
「唉……」水寧嘟起嘴,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這個膽小表。」
靖雲搖搖頭。「沒用的,水兒,和子喬爭論這件事是白費力氣,你就別再管他。還有,酒也別多喝,你已經醉得差不多了。」
「我還可以走。」推開哥哥的手,水寧固執地一跺腳。「我要去追他,非讓他把我的話听完不可。」
「水兒!」
靖雲看她搖搖晃晃地離開,忍不住要上前,卻被況賢攔下。「讓她去追吧。也許我們說不動的,她能辦到也不一定,她就是有這點奇特本事。」
「水兒行嗎?阿賢你是高估了她吧!」
況賢嘻嘻一笑。「身為兄長很難接受這點事實,我能明白。不過靖雲你應該也有所察覺才對,我是指水兒與子喬間的變化,他們兩情相悅已是眾所周知的事了。若心上人說的話,也听不入子喬耳中,那子喬就真的不可救藥了。我想他還沒到那麼糟的地步,一切全看水兒嘍!」
靖雲是發覺到了這點,可是說要「接受」就接受,又不是那樣簡單的事。自己守護了十多年︰相依為命、最疼愛的妹妹,如今要成為別的男人的……哪怕對方是自己的好伙伴,這復雜的心境還是頗難消化。
「靖雲,不要愁眉苦臉。,妹妹被搶走很不甘心吧?沒問題,今晚我們幾個會負責陪你大醉一場,你就好好地發泄吧!對不對,方、田齊?」況賢笑問同伴。
「包在我們身上。」
☆☆☆
說是要先回來睡覺,但子喬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回到金彌天的宅邸,這邊與城中的熱鬧相比反而冷清許多。宅子里的人大概都出去狂歡了,見不到小貓兩三只。
手中拎了壺酒,信步走在後花園的小徑上,正要踏上涼亭的台階,子喬看到已有人先佔據那兒的位置——金彌天獨自一人,也不知在想什麼,對月舉杯著。當下頭一個反應就要轉身離開的子喬,卻听到了他開口——
「孩子的娘,謝謝你,沒把子喬給帶往身邊去。這杯酒,算是我跟你道謝的。」嘩啦啦,酒液灑入人造湖中的聲響,在靜夜中顯得格外分明。
「算算,那小子到我身邊也超過十年了,十年後的現在,小子還是不肯認我這爹,可見得他的心中有多惦記著你這個娘親,你也該高興了,是吧?」
這家伙,該不是明知他就在身後,所以故意說給他听的?抱持懷疑,子喬悄悄地打量金彌天,可是他背對著自己的模樣,又不像是已經察覺到後頭來人是誰?這麼說……他是當真在跟娘懺梅?
子喬打消了離開的念頭,藏在涼亭子的梁柱後,默默傾听。
「我就算被兒子怨上一輩子也沒關系,這本來就是我不好。即使是面對你聲淚俱下的請求,我依然沒好好地思前想後,這是我的錯。害你一人辛苦地拉拔孩子,是我不好,請你康諒。」
「……娘哭著請求你什麼?」子喬從柱後現身。
嚇了一跳的金彌天回過頭。「喲,兒子,你什麼時候站在那兒的?」
「回答我的問題。」子喬認為自己有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