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爺您說這什麼話。子蛟這孩子不是那樣忘恩負義的人。」蘇夫人呵呵地笑說。「都相處這麼多年了,老爺應該對子蛟這孩子的品德多點信心才是。我想那孩子是不會拋棄咱們寶兒的,安心吧!」
「哈!我就是無法安心才會坐在這兒枯等。」蘇父仰頭嗤笑道。
「等?老爺又在等什麼呢?」
「等著看那小子是真有良心,還是假有良心。」蘇父也不是光靠女兒的算命天分爬到今日的地位,他向來對家人寬厚、友人和善,卻對敵人毫不假辭色。要是于子蛟敢傷寶坊的心,做出有愧于蘇家的決定,他一定會要他好看!
「老爺,您在說什麼我是半點都不懂啊?」
「我已經把他中了進士的消息飛鴿傳書傳給他知道,要他回來參加皇上親舉的殿試。要是他有心履行婚約,應該會帶著寶坊回來,一起舉行婚禮。要是沒有……那小子就死定了!」
蘇老爹生氣地折斷了木筷子,看得一旁的蘇大娘哎呀呀的嘆息著。照這情況,等寶坊他們回來,有得好熱鬧了,唉。
「老爺!夫人!少當家回來了!」
當晚,嘈雜的前院傳來僕人的大喊,蘇家兩老急急忙忙地從內院趕到前廳,只見于子蛟單身一人在罪多家丁的簇擁下,慢慢走進來,四周還可以听到僕人們爭先恐後的賀喜聲。
「恭喜少當家,高中進士!」、「真是了不得,少當家!」、「少當家,你以後當了大官,可別忘記咱們啊!」一個接一個的請著,根本沒給兩老和于子蛟開口的機會。
將這一切看在眼底,蘇父最掛記在心的還是……「子蛟,寶兒呢?怎麼不見寶兒!」
這聲怒斥,頓時令全場啞然無聲。
于子蛟默默地遠離罪人,獨自走上前來到蘇父的面前說︰「寶兒,她很好,戲班里有許多人照顧她。」
「我是問你,她人呢!」用力地再一拍桌子,蘇父吹胡子瞪眼地道。
「……她留在鄭縣。」早有了心理準備的子蛟,淡然地說。「小佷一個人回來,是有件事要向二老稟報。請允許我與寶坊解除婚約,還寶坊自由之身。」
「你——你你你——」高高地揚起手,蘇父氣到顫抖,揮出重重的一巴掌,將子蛟的臉都打偏了,瞬間留下五指印。「竟有臉對我說這種話!你這不知感恩圖報的狗東西!」
「老爺!你這是做什麼!」蘇大娘連忙上前勸阻。「別這樣,多難看!」
「難看?好他個狗東西,一旦給他枝頭攀,他就得意當鳳凰了,現在眼中也沒有我們蘇家了。他是將咱們當墊腳石踩,虧得咱們這十多年來待他有如親生子,可曾給他白眼看過?但這算什麼!我養條狗都不會這樣吃里扒外!」
蘇父憤怒地從僕人手中搶過于子蛟的行囊,朝他扔去。「很好,婚約廢了,帶著你所有的東西,今夜馬上給我離開蘇府,滾得越遠越好,我們蘇家從此以後再也沒你這個人容身之處了!」
「老爺!」蘇大娘看著自己的夫君忿忿離席,搖著頭,她嘆息地回過頭扶起了地上的子蛟說︰「子蛟,你告訴我,你不是真心想與寶兒解除婚約吧?」
以衣袖抹去唇角的血跡,子蛟漠然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唉,十多年了,你這孩子到我們家這麼多年,我是真把你當親生子看。我不信老爺子說的,你是會因為前途而忘息負義的人,你的性子我還不了解嗎?老實地告訴夫人,是不是寶兒又給你添難題,她刁難你了?」
子蛟依舊不發一語。
「小王,去替少當家整理床鋪,好讓他今晚休息。」蘇夫人果斷地擺出當家主母的威嚴,回頭向著子蛟說︰「總之,不管老爺怎麼說,也不管你和寶兒間的糾紛,今夜你不許走,乖乖地留在家里。等天亮後,大家都心平氣和再說。」
見他矗立不動,蘇大娘只好在他身後推一把說︰「去睡吧、去吧!累的時候,什麼都別想,將問題交給時間。」
終于,子蛟有了點動靜,他低語︰「謝謝妳,夫人。」
「傻孩子,跟我客氣什麼。」蘇大娘以溫柔和藹的手,拍拍他說。「明天記得陪我用早膳啊!」
漫長的旅途結束,看著令人懷念的蘇家景物,子蛟乘著涼涼夜風,嗅著淡淡的桂花香味。從自己的房間窗外,能眺望到院內的花花草草,也許明日就要和這里的一切道別,所以今夜他看得特別用心。
嗯?是那棵樹吧!寶兒從上頭摔下來之後,不但受驚嚇,還恰巧遇上初潮,然後是他們的初次親親……現在這棵樹已經長得粗壯多了,就算寶坊再爬上去,也不會再輕易折斷。
還有那池波光鄰鄰的小湖,是老爺為了應付女兒想玩水的心願,特地找人鑿的,結果寶坊那年夏天都泡在湖里頭玩耍,玩得全身紅通通,像蛇月兌皮似的,整夜哭鬧不休,弄得全家不得安寧。
一回憶起當時寶坊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模樣,子蛟還是不禁想笑呢!
那里、這兒,屋子里無處不洋溢著她和自己的回憶,十一年的歲月果然太長久了嗎?等著寶坊長大,等著她懂事,等著她了解愛是什麼……等著、等著,他卻忘記她就像有翅膀的鳥兒一樣,不見得願意留在這屋子里,陪他共度。
「再也不要見到我嗎?」向著黑夜,子蛟自嘲地說。「一點余地都不留給我。莫非她以為我是鐵打的心,不會痛也不會傷的嗎?誰才是鐵石心腸,我倒想剖開來比比看呢!」
天上的月兒圖又亮,無奈他已沒有半分賞月的心境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咦?子蛟听到夜色中有人在吟詩,不由得把頭探出去了些。「是誰在那兒?」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寶坊?是他眼楮花了嗎?為什麼會看到寶坊站在他的窗下?不可能,她還留在那間客棧,或是和阿金他們游走天下去了,不該出現在這兒啊?
「臭餃子,你要我背的詩里面,這首是我最喜歡的。」
仰起小臉的寶坊,潑灑著月色的臉蛋有幾絲朦朧、幾絲夢幻,但她的笑容卻真真實實的映入他眼簾,子蛟一時間看得傻了、愣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與她隔著忽遠又忽近的距離,遙遙相望著。
第八章
十天後——
今夜皇宮燈火通明,張燈結彩,布置得好不輝煌華麗。宮女、太監們急急忙忙地進出,為這三年才舉辦一次的賞花宴做好事前的準備。
陸陸續續抵達的高官、貴爵們人人意氣風發的踏上紅毯,與相熟的人打著招呼,也順便認識一下今年新登龍門的進士。里面最受人矚目的當屬狀元、榜眼、探花等新科郎官。
說好听一點是皇帝請今年的新科進士吃飯,其實這場宴會主要的目的是對這些剛進入宮廷的年輕小伙子或初生之虎,下下馬威。往後,該守什麼樣的規矩,而他的地位又在哪里,全要讓他們親身體會。
繁復的規矩與禮儀不在話下,一場宴會下來吃上兩、三個時辰都不足為奇。
「恭迎陛下親臨!」
爆中掌管司儀的太監一聲令下,全場文武百官無不跪地迎接。
「眾卿平身。」歲數已高的皇帝陛下在兩名宮女的扶持下,緩步坐上龍位。「今日朕非常高興,朝廷又多添了一批生力軍,大家不要客氣,盡避開懷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