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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限,轉眼就到。
于嵐在暗無天日的牢中度過了多長的時間,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能從送上三餐的次數來計算。在送上第九餐後,牢里來了一群壯碩的訪客。
他們二話不說,朝于嵐的身上猛潑水。等到他渾身濕透的時候,其中一人以力架住他的脖子,另外兩人則負責解開他手上、腿上的鐵鏈。而為了怕他反抗,甚至還很小心地只解一腳就先綁起來,再解另一腳。
等到確定他雙手、雙腳都被牢牢限制住後,那些人才笑著說︰「淨過身後,你人生最後的極樂在等著你呢,走吧!」
于嵐冷漠地由著他們把自己帶出了監牢。
不管接下來他們搞什麼花樣,只要有一點點的機會……那些人帶他來到的是原先的荒廟口。
原本破敗的荒廟,此刻四處都被點上火把,中間搭起的簡陋祭台邊,聚集了所有的村民,大家交頭接耳地窺視著于嵐,其中有敵意、懼意、仇意,卻沒有一個懷抱著同情的眼神。
如此荒誕不羈的祭典,這些村民竟能忍受多年,這些人腦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滕公子,很遺憾,你很快就要離開我們,到祈河之主的懷抱去了。今日,我們會好好為你送行,希望你和神女能圓滿地達成祭典。」村長依舊道貌岸然地說。
「鬼扯!你們要以為這樣能解決河水氾濫的問題,就大錯特錯了。」
「呵,這幾十年來托祭典的福,我們村子能存活到現在,這不就說明了祭典並非一點用處都沒有嗎?我勸你不要惹怒了祈河之主,萬一他生氣,誰知道會降下什麼禍在你身上。」
「真正制造罪惡的人,是你們。我滕于嵐仰無愧于天,俯不咎于地,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理,會下地獄見閻王的絕不是我!」
「隨你怎麼說吧!」村長一揚手說︰「來人,把神女帶上來,儀式開始。」
譚裴奴出現的那一刻,于嵐不由得懷疑自己的雙眼。
這就是那名清純、可人的溪邊小白花?
她一身鮮紅的低胸紗裙,雲瀑般的長發髻在後,畫眉如柳、朱唇如血,艷色逼人的模樣,和先前的她有如雲泥之差。
若說過去的譚裴奴像是娉婷的洛神,此刻的譚裴奴簡直就是嬌媚的狐仙。
她一站立在中央的祭台,所有的村人都跪下了。
「祭典開始。」村長道。
仰著傲慢的下顎,她絕艷的容貌冰冷地吐出一聲聲高亢的吟詞,全然無法明白的話語中,蘊藏著未知的力量——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畏畏縮縮的譚裴奴,那雙容易受驚嚇的小兔子,已經消失無蹤了。
自己真的闖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于嵐凝視著她的雙眼,卻再也找不到當初令自己心動不已的女子了。
站在這兒的並不是當初他戀上的譚裴奴,從這一刻起,譚裴奴在他心中已永遠地逝去了。
第五章
這場祭典的儀式與其形容為怪奇,其實更接近一場盛宴狂歡。
當神女唱完祈歌後,村民們逐一獻上金銀財寶或牲禮祭品,以示對河主之崇敬。
納禮後,緊接著獻祭,這也是一般巫覡作法常見的場景。村民們拉來一頭公雞、山羊及黑豬,將它們綁在祭台中心,由神女親手宰殺,並以牲禮之血分給村人共享,以示為河主還禮于民。
場面本該相當血腥,但不知怎地,比起血腥的氣息,于嵐更在意這空氣中飄蕩的一股奇異森寒,那讓人打從骨子里不愉快的妖邪、吊詭,隨著夜越深就越令人窒息。
初次見識到此等場面的于嵐,清楚地意識到,他是這場祭典中唯一清醒的旁觀者,一名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外來者。
所有的人都像中了某種妖術,眼中綻放著不知名的狂熱,對他們而言佇立在祭台中心的女子,和他們平日厭惡憎恨的小雜種,已經不同是一個人,他們是真的相信此刻的譚裴奴就是他們的神女,透過她能傳達他們的祈求到河神的心中,河神也會透過神女來下達他的意旨。此刻不論譚裴奴說了什麼,都會被視為神意,而他們都將毫不遲疑地執行。
歡天喜地的他們,從渾身沾滿腥紅牲血的神女手中,接下那杯聖血,村民們心悅誠服地跪在她腳邊,感謝河神的恩賜。
一想到他們平時如何對待譚裴奴,于嵐就覺得這場景實在相當諷刺。
等到村民都領完自己的一杯血酒後,儀式的中心轉至于嵐身上了。
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地把他架到祭台上。
于嵐終于有機會在觸手可及處,近距離地看著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譚裴奴。
筆意在眼神中注入雙倍的鄙視與怒焰,若此女是他曾以為非常了解的可憐小白兔,早不敵這樣的眼神而悚悚顫抖——但眼前的女子漠然空洞的眼神中,什麼都沒有,一雙可擬夜空的黑眸找不到一絲屬于人的情感。
他們對視著,可是他卻無法從她薄施胭脂後冷艷美麗的臉上,察覺到半點人氣,有如一只被無形繩索操縱的傀儡女圭女圭。
旁邊的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但于嵐全沒听進耳中,他想找出這只傀儡下,真正的譚裴奴藏在哪里!他只見到她的空殼,卻不見她的靈魂。她的靈魂在何處哀號呢?
但,他的探索被她的舉動所打斷了。
譚裴奴捧起一只金杯遞到他的唇邊。
開什麼玩笑?誰知道這是什麼鬼玩意兒,他會喝才怪!于嵐強硬地以全身的力量放射出反抗的意志,堅決不開口地瞪著她。
看他們還要玩什麼把戲。要是他們想強灌他這杯血酒,他也可以吐出來。
或許是他的態度明顯地不配合,讓譚裴奴收回了金杯,就在于嵐為自己的小小勝利而高興的下一刻,她卻自己飲下那杯血酒,並且毫不遲疑地把自己的唇貼上了于嵐的嘴,就在他愕然間,自己已經順著她冰冷的吻而喝下那杯酒。
冰冷的雙唇灌入的酒,既腥又辣,盈滿著血味。
當她移開雙唇時,于嵐望著她那無底的黑潭,映照著她殘留著自己唾液與血色的唇,不由令他呼吸停止——因為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中的騷動,潛伏在他意識中的雄性獸體正在蠢蠢欲動。
酒火辣地燒著他的唇舌,可是譚裴奴並未停止,她緊接著又倒了一杯,按照先前的辦法,同樣灌入他的嘴中——于嵐要是真的想反抗,大可以咬她的舌頭一口。
可是她的確挑了個好法子,因為于嵐不是個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如果敵人刺他一刀,他可以還給對方兩刀;如果敵人打他兩拳,他也會毫不遲疑地加倍奉還。可是她采取的卻是于嵐不知該如何反擊的——吻。
使出這種手段,除了駕她卑鄙外,還有什麼話好說?
接連被灌了三杯酒後,儀式再度進行下去,她轉過身去在眾人架起的火堆前,又開始吟唱不知名的祈禱文,並把龜殼丟入其中,等到他們取出龜殼後,她讀取上面的文字,然後向村長點頭。
「恭喜滕于嵐公子獲得祈河之主的認可,賀喜滕于嵐公子鯉躍龍門成為他下一任的夫君。慶典的時刻到了,以我們獨一無二、崇高仁慈的祈河之主之名,願神保佑我們今年也不受任何水禍人災之擾,大家一起為他慶祝吧!」村長帶領著眾人高喊著祈河之主的名號,同聲祝賀。
慶典的氣氛達到最高潮時,于嵐也感受到了一股火焰從自己的喉嚨往下延伸,五髒六腑的溫度都漸漸上升,身上每一個穴道都被打開似的,陣陣發熱,四肢有種酥軟的快意……那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