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也回過神,恭敬地一拱手說︰「抱歉,打擾了。」
他要離開了?裴奴好不容易再次見到他,但又要失之交臂了嗎?她心里的焦急仿佛直傳到她娘親的耳中,譚氏叫住了他。
「我說你這年輕人性子真急,打破了牆,我都還沒怪罪你,你就想跑了嗎?」
「大娘您要在下怎麼做……」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他,苦笑著說。
譚氏起身套上件單衣,揮著手招呼他說︰「那間破廟哪能住人,既然這牆都被你們打破了,就過來我這邊吧。雖然這兒和破廟差不多,但至少你不會打擾到神女,惹怒神老人家就不妙了。」
「可……又怕反過來會打擾到你們……」
「你已經打擾了,小伙子。」譚氏直爽地大笑說︰「我還頭一回見到有人能把牆給弄塌的,瞧你身上也沒長幾塊肉,哪來的渾身怪力呀?別在那兒□□嗦嗦了,我叫你過來就過來。」
無奈的,青年好脾氣地一笑。「那我和我家奴才,就厚顏叨擾府上。」
「還有奴才呀?」譚氏瞪大眼楮,在這村子里除了首富的黃大善人家中有錢供得起長工外,哪兒有人隨身帶著奴才出門的!「裴奴,你也別愣在那兒了,晚膳準備好了嗎?多了兩位客人,你可別給娘漏氣,多弄點菜呀。」
裴奴點點頭,明知現在家中的存糧哪夠再多喂兩張嘴,她還是默默縱容娘親那打腫臉充胖子的性格。
「別忙,姑娘,請留步。」他一邊挽留了裴奴,一邊對她娘親說︰「這位大娘,非常感謝您的好客之情,不過在下自有備糧可食,請不要為我主僕二人張羅了。」
「我說你這小伙子話還真多!」譚氏不容他多說地搖頭。「裴奴,照娘的話去做就是了。下去吧!」
一句話就決定勝負了。這場客套的角力賽,最後由強勢、豪攀的譚氏獲勝。
裴奴走到小屋外的灶房處,在原本的三菜一湯外,又多放了幾塊餅下去烤,還取出本來要留著過節才吃的臘肉,切下厚厚的幾片加熱。手腳利落地在一盞茶的功夫里,把原本寒傖的晚膳變化為一頓少有的豐盛大餐。
表面上裴奴手腳麻乎地在料理著,但她內心的激動透過她握著鍋鏟的小手不斷顫抖而泄密。邂逅一次是偶然,但邂逅兩次就是一種冥冥的緣分,過去娘親寥寥可數的談到爹爹時,曾經用過這樣的句子。那時,裴奴不懂娘的臉上何以有種既甜蜜又痛苦的表情,而今隱約地,她懂了。
她現在的胸口就又脹又熱,這陌生的感覺讓她口中甜滋滋的,就像她最喜歡偷偷吸的花蜜味道,可是一方面她又覺得呼吸困難而非常痛苦。她不知拿這胸口的悸痛如何是好,等一會兒送晚膳進去時,她希望自己的舉動能恢復正常,而不要做出什麼丟人現眼的行為——像是在他面前摔個四腳朝天的蠢事才好。
裴奴在臉上潑了好幾次冷水,確定自己的臉已經不發燙了,才把晚放在一只陳舊的木盤上,送到屋內去。
「哈哈哈,原來如此,那麼你就不得不留下來了?哈哈哈!」
門一打開,娘正開懷大笑著,而滕公子的臉上掛著,但眼楮一瞄到她的出現,馬上就要身旁的小男孩來幫助她。
裴奴搖著頭拒絕他的好意,自己把飯菜一一端上家中僅有的一張千瘡百孔的破木桌上。
「裴奴,這位是滕公子,那邊那位小扮是小珞子。不過跟你說了也沒用,反正你也不會喊人家。」譚氏隨性地介紹完後,轉頭對著滕于嵐說︰「抱歉了,我女兒雖然生了一張嘴巴,卻不知該拿它來說話。成天就知道對著動物、鳥兒唱歌聊天,真不懂那有何樂趣的。」
裴奴羞怯地低下臉,娘這麼說一定會讓公子認為她是怪人吧?
「哇,這麼標致的姑娘卻是啞巴?」
「小珞子!」滕于嵐不悅地以眼神制止。
「呵呵,不要緊的。我女兒不是啞巴,她只是不說話而已,小時候她的的確確是會喊娘。不知怎地,長大了話就越來越少,近兩、三年,她幾乎沒有說話過了。」
譚氏招呼著他們坐在桌旁說︰「我們這兒是鄉下地方,沒有什麼好菜,請二位多包涵了。」
小珞子已經高興得直拍手了。「熱騰騰的飯菜,天呀,我今天居然吃得到,我還以為今兒個肯定又要啃肉乾和窩窩頭了呢!想不到這個鬼見愁的窮村子里還有像譚大娘這麼親切的好人,我們主僕遇到您太幸運了。」
這回,滕于嵐狠狠地敲了他的腦後勺一下。「你說話太沒大沒小了,怎麼可以隨意批評他人的村子。這對親切的大娘而言,不覺失禮了嗎?」
「對、對不起嘛!」
「不要緊、不要緊,」譚大娘笑著說︰「他說的沒錯,這村子是窮,而且——明早上若雨停了,公子你們還是快點離開的好。我大娘不會說話,勸你們快快走人是為你們著想,否則遲了想走也走不了。」
「大娘,您是第二位要我們快離開這村子的人,莫非這村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于嵐好奇地問。
「不可告人……也許吧。」譚大娘臉色一黯地說︰「總之這和你這個外人沒啥關系,你要是想在這人世間活久一點,听我這過來人一句勸,小伙子,千萬不要太好奇,也別多管閑事,等到麻煩真的找到你身上時,就已經太遲了。」
「大娘?」隱約中,于嵐感受得到譚大娘低落的心情。
「吃吧,吃吧,管他什麼明天、後天,能吃就得吃。」譚大娘故做開朗地轉開話題,猛勸他們主僕進食。
恐怕譚大娘是不會告訴他實情了,于嵐也無從追問。
一名美貌卻「拒絕說話」的少女,一名年過半百、個性豪爽的寡婦,一間相連著破廟的破屋,一個氣急敗壞離開的老翁,然後加起來就是一個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村子。
這和他要尋的寶藏一點關連也沒有,但于嵐的直覺卻處于警戒狀態。
于嵐抬起思索的目光,正巧譚裴奴也悄悄看著他,兩人四目相接,她立刻垂下頸項不敢面對他,一股明顯的紅潮染得她雪白的頸子透著粉紅,格外吸引人。
希望只是他多心,但他的的確確感到其中潛藏著一股危機。
他打西而來,向東而去,他帶來破壞和死亡,他帶走錢財與寶貴。
第三章
清晨雞鳴時分,譚裴奴早已梳洗完畢,她拎著一只裝著碎菜葉的竹籃,走到屋側一座小小的竹園中,以充滿朝氣的聲音說︰「早安,老黃、小朱、小白、小棕!
你們今天也很健康嗎?」
雞兒咕咕地拉了幾聲長鳴,回答她的問題。
裴奴微笑著拉開竹籬笆的門,點頭說︰「精神好是好事呀,我今天心情也很好,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感覺今早空氣特別新鮮呢!你們也有同感嗎?」
雞兒們再度咕咕地叫著。
「問我為什麼心情好呀?我告訴你們喔,昨夜家里來了兩位客人,非常有趣喔。
他們談了好多我見都沒見過的事,還告訴我和娘許多有趣的小筆事。你們絕不會相信這世上居然有姑娘向人求婚吧?呵呵,那位客人的嫂子就是這麼做,結果贏得他老哥的芳心。不可思議對吧?」
這一回,雞兒們七嘴八舌地咕咕叫著,模樣就像街頭巷尾的長舌婦。
「我?我才不敢呢!被你看出來了,老黃。你真聰明!沒錯,那位客人長得很俊喔,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好看,就連村子里最俊的小雹子都不及他千分之一,而且他是個好人,昨天我差點被那個壞胚子王六給……就是他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