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那種下流事,還真有臉裝出「為她著想」的神情。
「睡不著嗎?我這邊也有些安魂散……」
「不必了,你快點滾出我視線就夠了。」
他笑笑,並不把她無禮的口氣放在心上,重新把她安置好,自己則坐到馬車的另一端。「我就在這邊,不吵你。你盡避睡吧。傷口痛得受不了,就叫我一聲。」
要不是自己傷口又熱又痛,腦子又昏沉沉,身體也沒半分力氣,她一定會試圖反擊,追問到底他的居心。但是炎華自己也沒想到她才閉上眼,就真的乖乖進入夢鄉了。
簡直像一只脾氣暴躁的小貓。
沒有東西吃,本能尋找食物時的眼神,不容許他人侵犯自己地盤的反抗態度,加上感受到威脅時豎起渾身毛發,毫不留情地要在對手身上留下警告的爪痕。怎麼看都像只流浪街頭的小貓,而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
有趣的是,自己形容自己「殺無赦」。
明明眼神中流露著「我想活下去」,對生命的執著與認真,又為何會走上殺人換取金錢這一行?讓人有幾分好奇。
見她沉睡得發出鼾聲,這只小野貓睡著的時候,反而老實得可愛。
少見的紅發呈現夢幻的波浪,環繞著可愛的鵝型小臉,白女敕的臉蛋像是新鮮豆腐那麼粉潤,掐得出水般滑溜溜的肌膚,要不是玲瓏有致的身材說明她早已成熟,還真會讓人誤以為她不過是年方十五、六的幼女。
從料理傷口到為她做傷口的縫合,都是自己親手醫治,因為傷處就在下月復處,所以該看不該看的部分,他全部看得一清二楚。經過鍛練的身子,該凹的凹,該凸的凸,雖不像京城女人流行的豐腴飽滿、柔弱無骨,卻像縴細的柳條一樣,讓人不禁想看看這細腰是否會因為蠻力而折斷。
要是小野貓能窺知他的想法,恐怕早已忙不迭地跳下車逃亡,絕不會毫無戒備地在他面前如此熟睡。
必宇朝想著想著,臉上又不覺浮出興味十足的笑。
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對「誰」這麼感興趣了。
女人對他而言,幾乎成了暖床的工具代名詞,那些自己送上門的女人個個味如嚼蠟,不管她們如何申吟作態,都無法牽動他真正的快感。他本來就不是容易對事物產生留戀感的人,這世上沒有他得不到手的,反而更讓他失去胃口,不管是威名、權位或是虛浮的快感、各式美女,自己輕輕松松能獲得,一點挑戰的價值都沒有。
並不是刻意不要女人,只是對于這種事厭了、倦了、煩了。
但是,她在行館前攔下自己的那一刻,關宇朝的的確確感受到心在跳動。他欣賞她的機智,懂得制敵機先;他欣賞她的義氣,她沒有卑劣地趁劍奴不能動彈時,砍了他的腦袋(當然,這也許正是她失策處);明知道自己給敵人大好良機,卻還執意要這麼做,更教人喜歡她的勇氣。
所以,好不容易遇到能讓他產生興趣的人,不論她是何人,讓刀奴一刀殺了,未免可惜。自己才會出手相救——甚至,把她帶回行館醫治,換乘馬車而非駕馬馳騁,只為將她一起帶回遼南。
說穿了,關宇朝自嘲地笑著,或許真像她所說的,自己不過是活膩了而已。想要為生活添點不一樣的色彩,就算知道小野貓會傷人,還是忍不住想養來試試,自己能否馴服一只習慣于野外討生存的狂猛小獸。
旅程中,炎華斷斷續續醒來好幾次,從光喝雞湯慢慢進步到能吃些干糧、包子。
大部分時間自己都半睡半醒,除了安靜養傷什麼都不能做,有時她一個人坐在車廂中,有時那姓關的家伙會一起。
從車廂越來越冷的溫度,炎華知道他們正在往北行,那家伙是遼南節度使,也就是說自己被擄到北方去了。離京城越遠,師父和四郎哥他們找到自己的機會就越小吧?是否永遠都看不到他們了?炎華一想到這點,只能在心中不斷地對四郎與師父道歉,要不是她自作自受,也不會淪落至敵人手中。
「傷口應該沒那麼痛了吧?」關宇朝一面為她卸下舊的藥布,換上新藥後,看著她皺眉的模樣,不禁好笑地問道。
「我是受不了某個討厭鬼的踫觸。」炎華尖牙利齒地回道。因為接受他的醫治,所以不得不讓他看光自己身子,但這不代表自己就真的屈服于他。目前形勢比人強,勉強按兵不動罷了。
「沒有那個‘討厭鬼’的踫觸,恐怕有人就會因為傷口發炎敗血而亡。」
「我可不會感激你,誰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安什麼好心。」炎華一臉不屑地說。
他挑挑眉。「我看你這只‘雞’還頗為安分守己地,乖乖讓我這只‘黃鼠狼’
換藥。」
「有人心甘情願做奴才,我干嘛不樂得接受人侍候。」
必宇朝好笑地搖搖頭。「你的精神這麼好,我看就算沒人救,也絕對死不了。」
「我就是九命怪貓又干你屁事。」
「誰教你說話的?可惜一張可愛的臉,講話卻可比鄉野不識字的莽夫。莫非你沒讀過書,所以不懂得該如何說話。」
「多謝您大人的關心,我是不是文盲——」
必宇朝接著她的口氣說︰「不干我屁事是嗎?」
「哼,你知道就好。」
搖著頭,他也不想再多說什麼,炎華當然也不會主動開口。她故意扭開頭不去看他,省得天天看他那張臉,中了關宇朝的毒怎麼辦。炎華打自心底都不會承認自己會被關宇朝吸引,但是他生就一張好看的臉,讓人百看不厭也是事實,為了避免「潛移默化」中,不小心被他的眼楮拐了去,自己還是小心為上。
千萬不能忘了他是敵人。救了她也絕非出自善意,想是要等她經得起拷打,回到遼南後,再慢慢折磨自己、審問自己。現在就對這人放松戒心,到最後會落得死無葬身之地,這一點千萬不能忘了。
馬車走了一段,緩了下來。刀奴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
「王爺,我們進入遼南府界了,您要出來嗎?」
必宇朝放下他正在看的書冊。「已經到了。」
炎華好奇地看他下車,他掀開車簾的瞬間,偷窺到外面一片銀白世界。近年來在京城附近活動,很少到京外,看到那美麗的雪景……失去草兒妹妹時,也像此刻一樣到處都是雪白白的,她傷感的想著,已經十年了,冬天成為她最厭惡的季節,冬天總讓她想起自己孤孤單單地活在這世上,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個人。
「你想下車看看嗎?」關宇朝看著她,突然問道。
炎華漠視他體貼的行為給自己的暖意。「不必了。」
「逞強對自己沒好處。」關宇朝重新回到車上,以自己身上的黑狐披風包裹住她,仿佛她不比一袋羽毛重多少似的,毫不費力地就將她攔腰抱下車。
「現正是初雪降臨的時節,也是遼南冬日的序幕,很美吧?」
被他結實的雙臂抱在懷中,炎華幾乎忘了他是敵人,而自己正與他分享同樣的感動。這片天地,蒼蒼茫茫白雪紛紛,看過多少悲歡離合,卻依然如此潔白純粹……美麗如昔。
呼出的熱氣成了一團團白霧,飄向天空。
相映天地的廣闊,仿佛世界只有他們……炎華搖搖頭,這危險的錯覺,不要為妙。
「王爺,您看那兒!八成是琴奴帶著留守的大伙兒來接您了。」刀奴煞風景地高興大叫說。
白色的地平線彼端,出現大隊人馬,馬蹄掀起陣陣雪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