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兒幾不成調,但她自得其樂的唱著︰「魚兒哥耶,魚兒妹,快快來到我身邊,願者上鉤,半點不求。來得慢哉,來得快,咱可好好成朋友。魚兒友,友魚兒,慈兒就愛魚兒當食友。」
旁人若不細听,只道那黃鸚鳥兒不知在哼唱些什麼咧!
空中傳來「篤」、「篤」兩聲,曲兒忽然斷唱了,躺在地上的苗條身軀一躍而起,她模模小腦袋瓜子,大聲喊著︰「好痛喔,你這個死老家伙居然敢偷襲我?你躲在哪里,快點給我滾出來!」
兩粒果子又從林子里沒頭沒腦的朝她的嘴巴直擊而來,這會她早有準備,腰一彎,千鈞一發的躲過了此般暗器。
「對師父這麼沒禮貌,你本來就該打。啥叫偷襲來著?師父打徒兒是天經地義,我不打你,你會成什麼大器?」
「不要臉,躲在暗處傷人,有本事,你倒給我出來呀!」索慈笑嫣嫣的雙手叉在腰上說︰「我知道你干啥躲著不出來,敢情是你和人打賭賭輸了,現在臉上寫著王八兩字,所以不好意思,是還不是?」
「哼哼哼,你這黃毛丫頭別得意,是誰拜了我為師的?既然為師的是大王八,那我收的徒弟個個都成了小王八,你也跑不掉,小小王八。」樹上飄然躍下一名白髯老者,一身樸素藍道袍,手持白羽扇,氣度風雅地現身。
「終于肯現身了?」索慈微笑道。「不覺得跌股?少面子了?」
「你這丫頭片子,除了會找為師的麻煩外,還會些什麼?」
「還會逗您佬開心呀。」她順口接道︰「您瞧,現在風火雷三位大哥都各有歸宿,天天忙于國事家事,根本就鮮少來探望您老人家,只剩下我這位最小的徒兒,天天來您這兒陪您拌拌嘴兒,釣釣魚兒的,討您開心。您說到底我對您老人家是好還是不好呢?」
望著她閃爍著古怪精靈的黝黑雙眸,流光華轉之間還帶點刁鑽,這丫頭就是有這本事,能把人逼得幾近氣極了,卻又逗得你覺得事情沒啥大不了的。不知不覺就氣消了,也順遂了她的心意兒。
昆侖天佬伸出兩指掐住她的鼻子說︰「你這臭丫頭呀,真該感謝你爹娘給了你一個這樣標致可愛的小臉蛋兒,任憑你胡作非為,總是會忍不住被你給討了歡喜,饒了你。想對你生氣都板不起臉來。」
索慈嘟嘟嘴,「不依了,師父欺負我。」
「我何時欺負你來著?」
「現在呀!你說話的口氣,好像索慈就這一張爹娘給的臉,不長腦袋似的。我是那樣膚淺?只靠臉皮來討好處的人嗎?我不依啦!」
他搖頭輕嘆道︰「越來越精明了,你這丫頭。師父可要罵你太貪心了,尋常人能有容貌一項就已經謝謝天老爺賞飯吃,想不到你竟然貪心到連腦袋都要勝人一等。這麼貪,小心天老爺罰你嫁給一個又丑又蠢的夫君。」
「名師出高徒呀!」索慈不以為意的嘻笑道︰「況且慈兒一點也沒有嫁人的打算。」
「胡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有什麼借口可以不嫁人的?」請到這件事,昆侖天佬馬上收起和藹的面孔,嚴厲地問道。
「就算王八也有綠豆配,你這丫頭又怎麼會漏系紅線呢?」
「呵呵,我一輩子不嫁人,日日陪師父游山玩水,逍遙人間不好嗎?我是怕師父孤獨,好心打算孝敬您一輩子呢!」
「這件事你就算撒嬌也沒用處。你哥哥已經向我報備了,現下索國一切都已步上軌道,他正積極的在為你物色一個好對象,省得九泉下你的爹娘,埋怨他這個為兄的,沒有盡到照顧親妹妹的責任。」
「不來了,連師父都和哥哥一樣碎碎念了起來。」索慈跺跺腳,捂起雙耳,「真受不了,我看我還是走人罷。」
「用這招對師父我是沒用的,別假哭了。」看穿她的假哭招術,昆侖天佬冷哼一聲,「我又不是索圖那愣哥哥,不會簡簡單單被你騙。」
「師父真無情。」眼淚收放自如的她吐吐舌。
「不這麼厲害,我還有辦法當你這小兔崽子的師父嗎?」
索慈嘆口氣,「其實我在乎的也並非婚姻一事,有時見著哥哥嫂嫂恩愛的情狀,也挺羨慕的。但是我不想失去自由呀,像哥哥們那樣開通的男子沒有幾人。世人對于女子的成見,還不是要求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萬一將來我的另一半恰巧是個死腦筋,只怕我就成了籠中囚鳥,永不得自由。那樣子,我可不要。世上好玩,有趣的事兒,愉快的冒險,不可勝數呢!讓我這樣乖乖地守著一個空屋子等相公回家,還不如給我一刀痛快。」
「呸呸呸,小表說話不知分寸。什麼死呀、活的,听了就讓人不舒坦。」
「好、好,您老別煩,我不說就是了。」索慈掉過頭去把魚竿兒拉上,「走,咱們回破草屋去,我下廚露一手鮮魚料理給您嘗嘗。包管您就啥事也不煩也不惱了。」
※※※
烤得恰到好處的酥香魚兒、配上一壺親釀陳年黃酒、一碗鮮魚湯,對昆侖天佬來說就是最最愉快的人間享受了。平日對待徒弟極為嚴苛的他,也只有在此刻才顯露出和藹可親的一面。而在這四名徒兒風火雷電之中,最懂得投其所好,也就只有電一人。所以每個人都寵她也不是沒道理的,因為這小丫頭有時候真是窩心得緊呀!
「別忙了,過來這邊坐下,丫頭。」他招招手,指著身旁的位子說。
索慈微微一笑,將最後一碟熱炒女敕芽心擺在桌上,「要我陪您喝一杯嗎?師父。」
瞧著她白淨可愛的俏臉蛋,昆侖天佬不禁嘆道︰「你這丫頭什麼都好,聰明伶俐,教你些什麼東西,舉一反三就能學起來,比起幾個哥哥毫不遜色。加上反應快,心思巧敏,幾乎沒有事能逃過你眼楮的,從不讓人多操一分心,所以呀,師父反而最最擔心你,你知道嗎?」
「徒兒哪一點令師父擔心了?」微歪著頭,索慈有點好奇。
「怕你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句話,索慈也不知听過幾百遍了。「放心,師父,徒兒會小心的。」
「唉,你這樣的態度我更擔心呀,你要知道就算是師父我,也有我辦不到,或者是無法一個人解決的問題。凡事不能自以為是,就算你到自己再有自信心,也要了解老天爺的安排有時是相當出人意料,無法預測的。不可自恃聰明,以為這世上沒有事情能難得倒你,若你真是這樣想,再如何小心謹慎也沒用。」
「師父教誨,索慈哪敢不听。」
「你呀!」昆侖天佬搖搖頭,輕叩她光滑的額說︰「我懷疑你听進去的有幾分喔!」
索慈笑笑,「別說了,菜涼不好吃。」
師徒倆動起筷子,約莫一灶香時光,索慈忽然想到什麼,筷子驟然停在半空中,「說到聰明反被聰明誤,有件事我反而覺得自己笨透了,怎麼都想不通。師父,您告訴我,前一陣子你警告索圖哥哥的事還記得嗎?您要他小心一匹……小心一匹什麼馬來著,那是什麼東西?我連听都沒听過。」
仰頭喝下一口酒,抹抹唇,他不解地反問︰「有這麼一回事嗎?我不記得了。」
「有哇!您托蒼堯告訴我們兄妹倆得小心一匹什麼馬的,到現在我和哥哥都沒遇見哪匹馬是像您說的一模樣……還是,師父您健忘到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
被她這一激,昆侖天佬微怒地說︰「啐,開起你師父的玩笑了。我托蒼堯去傳話,要你們小心一個人,才不是什麼馬兒……我還記得我特意交代了蒼堯,把佔卜的結果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