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好不容易華副座才得到這個喘口氣的機會,何必再拿她自身的小問題去麻煩他呢?她總會找到機會,通知大娘他們平安無事的消息。
「是誰?」他轉頭迎上徐櫻的視線,讓她嚇了一大跳。
那雙靜默的黑眸與她交會時,她胸中有什麼東西被奪去了,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呀!既有著孤寂又混著那樣高傲的自尊,仿佛……她想起來以前在村子里,有一頭被獵人捕捉到的野狼,也有著這樣的一雙眼。那雙眼堅毅地不流露出痛苦,相反地以超乎一切、凌駕大地般的傲慢回視著圍觀的眾人。那眼神鄙夷的凝視著人類,不屑于任何人的同情。
為什麼華副座會有這樣的眼神?會有一雙和受傷的狼一樣的眼?
沉默持續好一陣子,她才曉得自己正呆呆地凝視他。「對……對不起,我正要到花園去,打擾到副座了,真抱歉。」
快走,身子不听使喚,明明打擾到人家卻還厚臉皮的站在原處,她究竟是怎麼搞的?舉起腳來,離開這兒,徐櫻!
「我听福伯說過,你在照顧花圃方面幫了他不少忙。」他突然開口,讓她不禁睜大雙眼。這還是她病好後,第一次和他談話。「他夸你幫了他不少忙,讓他輕松不少。」
「呃……我很喜歡幫他忙,照顧花兒、除除雜草什麼的。我覺得很有趣,所以做的很高興。」
「有……趣……嗎?」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他從來沒說過「有趣」一樣。
「嗯,很有趣呀!听福伯談談花語、聊聊故事。雙手沾滿泥巴時,就會感覺到大地的脈動,那種感覺……就好像和大地一起唱歌一樣。每次照顧那些嬌美的花兒,我總會夢想著它們開花的那一刻將有多璀璨,心里就會非常非常充實。真是太有趣了。」啊!她掩住嘴巴,「對不起,我太多話了。和副座聊花經,你一定會覺得很無聊吧!」
他單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地勾唇一笑,「有趣的丫頭。」
咦……唔哇,好美的笑容,怎麼辦?她的心跳跳得好快,她是不是哪兒出了問題?幸好天色已暗,她又站在回廊里,否則讓副座看見她滿面通紅,她真要鑽個地洞爬進去了。
看樣子,副座的心情似乎不錯。「那個……呃……副座,多謝你前些日子救了我們姊妹三人。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們的小命已經歸西了。這些日子也很感謝你讓我們蔽身在龍幫里,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把它忘了。」
「啊?」
那瞬間她眼花了嗎?副座似乎換了張臉,又變回冷酷無法令人親近的人。「可是……我……」徐櫻慌張的想解釋,她是真心想報答他的,難道是她感謝的話說錯了嗎?
「要報答我?什麼時候?怎麼報答?難道要我呆呆在這兒等嗎?」
「這個——」他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既然說不出個具體的,那就干脆不要說吧!」他掉開頭,「我最痛恨等待或是希望這些字眼,也絕不想浪費半點時間施舍恩情,等待回報。救你們的事是我一時興起去做的,你根本沒必要覺得需要回報我什麼。那只是我高興罷了。」
「但是——」
「你打擾到我了。」
這麼明顯的斥退,她還不至于听不出來。現在她真的惹他不高興了,「我很抱歉。」
徐櫻抱著花瓶,匆匆掉頭而夫。
「哎呀,心情不好也別拿小孩子出氣嘛!你這家伙還真看不出來是噴火龍轉世的。」揶揄的聲音從牆頭那邊傳來,背著月光季青嵐的身影悠哉地出現在華靖面前。
華靖冷哼一聲。
「嘿嘿,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這個陰魂不散的家伙又出來干嘛了?」
「廢話少說。」
「好,沖你這句話。」季青嵐從牆頭一躍而下,恰巧落身于花園空地,他仰頭看著坐在樹干上的他,「最近听說你忙得天翻地覆是吧?好消息是,你接下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華靖皺起眉。
「別懷疑我說的話,我可是‘笑面殺手’,嘻皮笑臉是我本行。」季青嵐探手握住梅枝,深呼吸一口氣。「嗯,好香的梅花兒。」蘑菇半天,可惜華靖就是這麼悶葫蘆不肯開口問他。好吧!只好免費把消息奉送給他了。「你總該听過……森源道明這個人吧?」
丙然,華靖臉色變了。嘿嘿,這愛裝酷的小子。「更好的還在後頭,森源惠子你不會不認識吧?她不是你在日本念書時的愛人嗎?雖然後來她嫁給別的男人,但是……」
「啪!」地一聲,華靖的手中多了根斷木。
「好、好、好,我懂,不逗你了。」適可而止是惡作劇的重點。季青嵐放下嬉笑的面具。「小心點,森源帶著他這個大女兒和女婿,來上海度假了。美其名是度假,但是真正的目的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你有任何的概念他們來上海做什麼嗎?日本皇軍的大將森源可是侵略中國計劃的中心,他不會毫無目的跑來上海的。」
「我不知道。」華靖冷冷地說。
季青嵐長嘆一回氣。「我想‘冷面諸葛’是不需要我擔心才對,如果我叫你要小心一點,你恐怕會生氣。你比我還要清楚,過去的情感是過去的情感,現在的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你,森源惠子可不是個簡單的女人。我想,他們很快就會有行動的。」
華靖那張冷臉在此刻看起來更加冷凝,本來就是個不容易了解的家伙,但是此刻的他更加的像座冰山,如果想靠近恐怕會被凍斃了。
「我回去了,有麻煩的話……你會通知我吧?」
沒有半點回答,講也是白講。季青嵐搖搖頭,每和華靖交手一次,他就覺得自己的耐性又多幾分,段數越來越高了。***
唉,徐櫻長長的嘆了口氣。
五寶湊道六寶的耳朵,竊竊私語說︰「喂,今天的阿櫻姊是怎麼搞的,光掃個地就已經嘆了好幾次的氣。該不會吃錯藥或是鬧肚子疼吧?」
「看她那個健康寶寶的樣子,哪點像是吃壞肚子了!呆喔,五寶。」六寶撐起她那美美的超可愛小臉說︰「這世界上沒有一樁事逃得過我這雙聰明的銳眼,阿櫻姊的煩惱當然也不例外羅!」
「臭屁什麼?我就不信你說得準。」
「哈哈!」仰起朝天鼻,六寶雙手叉腰得意的說︰「那我們來賭好了,就賭今天的晚餐。如果我贏了,晚餐的主菜就歸我,你要負責把我不喜歡吃的剩菜解決掉。」
因為阿櫻姊最討厭浪費食物的人了。
「好,我賭了。」五寶不疑有它的咬下這個餌。
「嘿嘿嘿,你輸定了。」六寶奸笑的說︰「昨晚我溜下床去噓噓時,听見了阿櫻姊的自言自語。睡得死死的你怎麼可能知道阿櫻姊被副座欺負,所以心情不振的小事哩!認輸吧,五寶。今天的剩菜就麻煩你了。」
「什麼?六寶你欺負我!」
「願賭服輸喔!」
看著不知為了何事在一旁打打鬧鬧的雙胞胎,徐櫻又嘆了一口氣。小孩子真好,一點煩惱都沒有。真羨慕她們能這樣子自由自在的打打鬧鬧,不久以前她也和五寶及六寶一樣,日子過得無憂無慮……當然人生的小煩惱不斷,她從來不會放心上,不像現在這樣胸口沉沉的,仿佛有塊重石壓著喘不過氣來,像生了重病似的。
如果她真的生病了,那也是心病,而且病因只有兩個字——華靖。
自從昨夜和他一席談話、不歡而散(應該說是被趕跑),她就覺得自己像是被層層煩惱給綁架了。不論她怎麼驅散,就是無法忘懷他的雙眼,簡直像著了魔的心神不寧。那樣子痛苦的壓力重得讓她睡也睡不著,忘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