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很難過卻不哭,反而拼命吃著糖,元昊突然明白為何她平時不吃他買給她的手工糖了。
因為她只有傷心難過的時候,才吃糖果,那些堆在地上形成一座小山的糖果紙,應該是她的眼淚,還有自責。
他剛到醫院時,正好跟湘君的媽媽踫面,葉媽媽將情形大致告訴他了。
「女乃女乃在浴室滑了一跤,老人家骨骼脆弱,小腿骨折了,摔倒時頭撞到浴白,昏了過去,家里沒有人,等湘君上完課,十點多回家時才發現,女乃女乃已經昏迷了很久……她很自責,說都是她的錯,她很難過,卻不哭,只是一直吃糖,我拿她沒有辦法,元伶來也一樣。已近三天了,女乃女乃沒醒,她一直呆坐在外面,不哭也不鬧,她爸爸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元昊,你可以幫我勸勸她嗎?」
「不是你的錯。」他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攬住她的頭,強壓在胸前,不讓她離開。「湘君,不是你的錯,這是意外。」
她的笨腦袋一定自責的想都是她的錯,如果她不上課上太晚,就會早一點發現女乃女乃跌跤,說不定女乃女乃現在已經醒來了。
心疼泛濫,元昊想起湘君用輕快的語調說過,疼愛她的父親為了不把債務留給她,拼命工作還清債務,累壞自己身體,結果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的事。
她一定也認為,如果不是她的話,她爸爸不用拿命去拼,不拼命就不會早逝。
「女乃女乃不會怪你,這只是意外,她不想看你這樣子。」
「是我的錯……都是我……都是為了我……大家才會不幸……」
有他在身邊陪伴,應該不用糖果她也可以堅強的,但是沒有耶,鼻子酸酸癢癢,心里悶悶痛痛的,有什麼東西迅速涌上她的眼楮,聚集在她的眼眶。
「給我糖果,元昊,我不可以哭。」她委屈兮兮的向他討糖果。「我要糖果。」
「為什麼不可以哭?你想哭就哭。」元昊才不管她,惡霸的壓制她,不讓她離開自己懷抱,把她埋進他頸窩,用命令的語氣道︰「哭!」
「不行!」她搖頭。「哭了就不會有好事降臨了,哭了女乃女乃跟爸爸一樣醒不來怎麼辦?我不可以哭,不可以……給我糖果……」
元昊整個心揪緊,想順應她的心意給她算了,但是她嘴里明明含著兩顆未融化的糖,嘴唇被色素染紅,竟還想要繼續吃。
這樣不對,這不是堅強而是壓抑,他硬起心腸,說不給就是不給。
「我真的會哭……真的會……」沒有糖了,沒有了,怎麼辦?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真的掉下來了!
掉了一滴,第二滴、第三滴酒再也抑制不住,擠壓多年的眼淚像潰堤的洪水,湘君委屈萬分的揪著他的上衣,咬著下唇忍住嗚咽。「我哭了……我哭了……不會有好事降臨了,女乃女乃沒有醒來時我的錯,我的錯……」
即使再心疼舍不得,但她總算哭了,趴在他身上,眼淚像泄洪般傾倒,卻讓元昊松了口氣。
「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他不停對她說,不停的安慰親吻她蒼白的臉頰,提供他的胸膛,讓她享用特權。
湘君停不了,不斷的哭泣,她想停下來,但是卻沒有辦法抑制眼淚,仍抽泣個不停。
她很會哭,起碼哭了兩個小時,眼淚流都流不完,像水龍頭一樣,直到加護病房房門打開,護士走出來。
「葉李雲妹的家屬——」
湘君全身一僵,護士出來叫人,代表女乃女乃……
「這里。」元昊站起來,握著她的手走向護士。「請問現在情況如何?」
「病人清醒了哦,再觀察八小時如果沒再昏迷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你們現在要看病患嗎?」
不是探病時間是不能進入加護病房的,護士小姐特地破例讓他倆進入,探望剛醒的病患。
穿著隔離衣,戴上口罩,湘君的眼楮哭腫得更明顯,而她也還在哭,沒有辦法停下來。
元昊牽著她的手,在護士的帶領下來到女乃女乃的病床前。
女乃女乃看見元昊,先是虛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而後看見跟在元昊身後、眼楮紅得跟兔子一樣的湘君,女乃女乃吃了一驚,跟著眼眶泛紅,望向元昊。
元昊咧嘴一笑,可惜口罩看不見他的笑,但帶著笑意的眼尾上揚,可是明顯得很。
「小水龍頭,你哭啦?」女乃女乃聲音沙啞,眼眶含淚,抬起虛弱的手,向從小愛哭,可某天開始卻再也不哭的孫女招招手,喊她小名。「乖乖哦,你嚇到了吧?我沒事了。」
湘君握著女乃女乃的手,緊緊的握著,原本就在哭的她,此時更是大聲的哭出來。
沒有人叫她不要哭,他們都希望她能盡情放聲的哭,女乃女乃甚至一臉欣慰的望向元昊,然後感激的對他點了點頭。
元昊笑了笑,心想如果再來一次,他絕對狠不下心,他剛才逼她哭的手段讓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壞人,甚至有其他病患家屬用嫌惡的眼神瞪著他。「你看吧,誰跟你說哭了就不會有好事降臨的?女乃女乃不就醒了嗎?那個亂講話的王八蛋是誰?」
湘君還在哭,哭到連話都沒有辦法回答,心想著︰說那句話的人就是他啊……
第10章(1)
葉女乃女乃的傷勢在昏迷清醒後康復得很快,骨折的傷勢雖會比年輕人還要難復原,但大致上沒有什麼大礙。
湘君也終于比較放心了,但仍是工作、進修、照料女乃女乃三頭奔波。
她比常常出差看工程進度的元昊還要忙,除了在公司能有短暫的相處機會,私人時間她被填得很滿,根本沒有約會的時間。
元昊真覺得……這個女人連特權是什麼都不知道,實在笨得讓人很傷心。
「唉……」他嘆了口氣,出差一周後回到公司,精神萎靡不振。
因為往常小別勝新婚的甜蜜,他已經很久都沒嘗到了,明明人就在身邊,但卻得放她回家,因為她放不下骨折還未愈的女乃女乃,他呢,一點也不介意去睡她家,但是她怎麼敢?當然是拒絕了,而他也就更怨了。
元昊告訴自己這是過度時期,總會過去的,又不是見不到面,在公司里也是可以見面啊!那就中午時開個小差,帶她去外頭吃大餐,她啊,最近又瘦了。
他踏進公司大門時,習慣性的往門口那張桌子望去——她不在位子上,應該是在檔案室里吧?
「頭目,湘君今天還沒有進公司喔。」正當他想進檔案室看她一眼時,員工告知他這件事。「我剛剛打電話給她,她說她睡過頭了,現在才正要趕來。」
「什麼?睡過頭?」怎麼不會打電話給他呢?她住這麼遠,要轉公車和捷運,他去接她,她就不用這麼趕啊!這個女人還真不懂什麼叫做耍特權。
「頭目,別怪她啦,她最近真的很辛苦……」
元昊沒好氣地睞了那名幫湘君說話的員工一眼,正好是幾個月前進公司時,搞不清楚狀況把湘君當小妹指使還罵她的業務。
「我比你還清楚她有多累。」
她不懂什麼叫做說話的技巧及藝術,還會問為什麼要騙人……那麼老實的女生不適合在外頭奔波。
課上得很辛苦,但還是很努力,但是……何必呢?
有時在電話中听見她疲憊又挫敗的語氣說她跟不上進度,說自己太笨了,他都很想叫她不要去上課了!
他喜歡看她笑,不喜歡看她難過。
說到難過……元昊看見她桌上有個刺眼的玻璃瓶,原本只剩一半的糖果在他出差期間又重新補貨了,滿滿的一整罐,他皺眉,輕描淡寫地隨口問︰「最近湘君很愛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