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年輕人,一談起戀愛還真是目中無人啊!」池政興搖頭嘆息,故作失望地起身,腳步快得一點也不像年過六十的老人,迅速往辦公室門口撤退。「算了算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兩人,改天再吃飯,我有事,走先。」
「爸——」在父親踏出他辦公室門前,池中旻喊住他,豈料池政興反倒加快腳步,一溜煙走了。
可以逼問的對象,只剩下眼前的黎子芽。
「中旻哥,我好累哦,一連上了十小時的班,都沒有休息。」一察覺到他探究的視線對上自己,她立刻露出疲態,企圖用苦肉計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一點小心眼,怎麼瞞得過池中旻呢?分明就是又事情不想告訴他嘛,究竟是什麼事呢?
「芽芽——」他雙手搭在她肩上,拉長尾音。「去年?嗯哼,為何我到‘今年’才見著你呢?」
看來是不打算放過她了,怎麼辦?
「噢……其實,我回來過台灣幾次。」眼見瞞不了他,黎子芽干脆說實話。
「但每次都只能短暫停留幾天,來去匆匆,僅能給池伯伯-送個禮就走了。」她簡短帶過。
「每次都跟你錯過,沒能見上一面,我要池伯伯別說,就是不想讓你覺得遺憾,我想,都這麼多年過去,你大概也忘了我吧……」
最末一句,她說的是實話。
其實她每一年都會回台灣,躲在暗處偷偷看他,好幾次想跳出來站在他面前,開開心心的對他笑說︰「我回來了!」
但是她去英國的前五年,正是他最落魄的時候,那時她才十五歲,什麼都不能幫他,更不想被他知道,他的沮喪、挫敗,她全都看在眼底。
一開始沒露面,到了後來,她遲疑了,幾年沒有關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呢?在他辛苦打拼時,她沒有上前安慰他,怕會傷了他高傲的自尊,而在他順遂時她才出現,又算什麼?她沒有那個臉見他,于是就這麼默默的、偷偷的在背地里看著他。
池伯伯這麼多年來不只一次勸她,別躲在背後了,和池中旻好好見個面,但她都拒絕。
「其實啊,池伯伯要我在實習期間照顧你的生活,我還擔心,會被你趕出來。」雖然現在她可以笑著說,然而那一天,分開十幾年後真正的再次重逢,她其實忐忑不已。
「這倒是,我竟然沒有把你趕出家門。」這麼一回想起來,池中旻才發現,他竟輕易的接受了,湯她住在他家、接手他的PAD幫他排行程,甚至好幾次幫他擬重要的合約,不禁為自己失常的舉動感到好笑。
「我應該把你趕出去才是,這麼多年來,我不只一次想,你怎麼連封信都沒有,甚至一張聖誕卡片也沒有,以為白疼你了——算了,看在你不時回台灣探望我爸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
黎子芽呵呵傻笑,任憑他像揉麻摞似的揉捏她的臉,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好險他沒再追問,不然絕對會被他逼問出,她每年都會為他準備一份很特別的禮物。
那個秘密,就讓她藏在心底。
擺在床頭的手機調成了震動模式,一有來電便劇烈震動,與木質床頭激蕩出擾人的聲響。
池中旻的注意力數次被轉移,忍不住看向床頭那只黑莓機,那是芽芽從英國帶回來的,會在三更半夜不顧時差擾人,分明就是她在英國的親友吧!
不論是誰,對方都有非得要她接電話不可的決心。
「芽芽,你的電話。」在她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數次之後,他朗聲朝浴室喊道。
「我再泡一下下,你幫我接,跟對方說我晚一點會回撥電話。」黎子芽的聲音從浴室那頭傳出來,接著申吟一聲,擺明了不想從舒適的浴白里起身。
池中旻不禁笑出來。「別泡太久,小心感冒。」僅叮嚀一聲,但沒阻止她繼續泡澡。
前幾天他陪同黎子芽到百貨公司采買生活用具,趁她在寢具專櫃挑剔的檢視鵝毛被的扎實度時,他看見販賣泡澡用品的專櫃。
銷售這種事情他很拿手,也不否認很會砍客戶,然而自己卻是鐵公雞,想從他身上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居然沖動的在那專櫃買了數萬元的美浴用品,連眼都沒眨一下,全因為專櫃小姐的一句——
「這一款精油只要在熱水里放兩滴,對久站、有靜脈曲張的人來說,可以消除疲勞,,減緩不適。」
芽芽工作需要久站,而且有靜脈曲張的問題,穿單數很高的絲襪,最近又常超時工作疲勞不已,于是他就買了,耗費數萬元也不心疼。
她喜歡泡澡,那組泡澡用品讓她愛不釋手,幾乎每天都要泡上二十分鐘。芽芽喜歡花再多錢都值得。再加上那組高級精油讓她的肌膚越來越光滑細膩,為此,他決定定期采買那家用品,成為永久主顧。
「嗡嗡嗡——」桌上黑莓機再次發出吵死人的震動聲,打斷了他的遐想,反正芽芽已同意他接電話,他也不客氣,抄起黑莓機接听。
「喂?」
「小妹,為什麼這麼晚還不接電話?你在忙什麼?」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氣沖沖的質問聲,那聲音讓池中旻感覺到有一點熟悉。
一抹邪氣的笑容浮上斯文的臉龐,與詭異表情不同的,他用非常正經、溫和的語調道︰「找芽芽嗎?她正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請問你是?」明知故問。
然後,他很愉快的听見對方倒吸一口涼氣。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誰?」
哦喔,看來有人氣得不輕,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你個沒完呢!
「方便留個電話,我晚點讓她回你。」對方氣得七竅生煙,他卻爽得很。
會叫芽芽‘小妹’的,只有她那兩個雙胞胎表哥,此刻這個人語調略微上揚,想必是孿生中的弟弟,吳家志了。
「是我在問你話,你給我說清楚,你是誰?叫什麼名字?跟小妹什麼關系?你給我講,混蛋!」
哎呀,爆粗口了,真有趣。
「抱歉,我沒听見你的聲音……很模糊,喂?Hello?」
「狗屁!我這里滿格,你少給我裝傻,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混哪條道上的?」
瘋狗在亂吠,不好玩了。
「沒聲音,奇怪……」池中旻很邪惡的徑自結束通話,非常滿意自己氣到了過去的死對頭之一。
愉快的把黑莓機放回床頭櫃,畫面一閃,圖標是芽芽和他的自拍畫面,他上身赤果,靠著床頭,她則穿著浴袍親密的倚靠在他臂彎。
一個歹毒的念頭在心中成形,如果,他‘不小心’把這張照片傳給遠在英國的吳家志,那頭熊會有什麼表情?
想到可以把雙胞胎之二氣得頭昏眼花,池中旻就覺得這個計謀可行,也不想自己都三十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幼稚。
就在他萬惡的拇指要將兩人親密照傳給死對頭炫耀之時,黑莓機又響了起來。
「喂。」他愉悅的、好整以暇的接起電話,等待那一頭爆出失控的大吼大叫。
「我早該知道小妹特地跑到台灣實習,是因為你的關系,池中旻。」不是風風火火的咆哮,聲音略低,顯得較為穩重具領導能力。
池中旻不禁斂起玩鬧之心,是吳家衡,雙胞胎老大,也是吳家兩兄弟他最為忌憚的那一個,比起沖動、暴躁,不時說要砍死他的老二,老大沉穩冷靜,難應付多了。
「好久不見,家衡兄。」這時再裝就不像了,他涼涼地道出對方名諱,更間接表明了,他剛才根本就是要著吳家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