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意俊彥所愛之人不是出身名門,又如何呢?人死了,還有什麼好在意了?要他活著,一切才有意義啊!
「父母往生前仍念念不忘俊彥的遺願……你來,你跟我來。」村上雲龍急切地拉著唐謙一走出小廳,踏上蜿蜒的長廊,來到內苑。
一株老邁的吉野櫻就在眼前,但花季已過,早就不見櫻花蹤影。
在這株老吉野櫻旁,有一個獨立的房間,和式拉門一拉開,一個時間停留在一九四五的房間,映入眼簾。
房間內所有的東西都被保存得很好,一樣一樣就像是主任從未離開,小圓矮桌上擺著一幀泛黃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子英氣十足,穿著合身筆挺的日本軍裝——照片中的男人,和唐謙一五官非常的相似。
沒有人會懷疑唐謙一和相片中的男人之間的親屬關系。
但讓唐謙一震驚的,並不是自己和爺爺的相似,而是房間正中,張掛著一件白無垢,上頭是華麗精細的白鶴圖騰,以及其他象征吉祥的圖案。
「六十年了,俊彥準備的白無垢,總算找到了主人……」村上雲龍喃喃說著。
唐謙一望著房間中那件白無垢,想到女乃女乃每每耳語總會提到的,爺爺將會為她帶回來的嫁衣。
看見這件古董嫁衣,唐謙一釋懷了……
女乃女乃並沒有被拋下,爺爺要回來的,他只是回不來了,不是故意拋下女乃女乃一個人,這個答案……夠了。
「女乃女乃一生未嫁,等待爺爺歸來……她等到了。」因為未來不可預測,所以期待才會有希望……他的眼眶不禁泛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觸踫這件保存了六十年的古董嫁衣,爺爺為女乃女乃準備,但卻來不及送給女乃女乃的結婚禮物,如今就在他面前。
心酸無限蔓延,眼眶濕潤,激動的情緒讓唐謙一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話語。
「我卻帶著怨恨,恨著這個一樣懊悔的人……」
知道一雙溫暖的小手覆住他的臉,低頭,見到步薇琳哭花的小臉和紅腫的鼻頭,讓他笑出來。
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女人?他還沒哭,她就先替他哭了,讓人感覺好窩心。
他這一笑,讓眼淚跟著落下,再也止不住。
「是女乃女乃的新娘禮服……」一直跟在他旁邊靜默不語的步薇琳,此刻語音含糊不清,原本靜靜的在旁邊听故事,默默的落淚,知道看見房間里的白無垢,以及唐謙一壓抑的神情,她就受不了哭了出來。「你不恨你爺爺了吧……來日本是對的……」
「對……」唐謙一一手抹去自己臉上的淚,另一首抹去她的,明白對方的彼此,為了找到答案而心酸——這麼相愛的兩個人,竟然無法廝守……他不禁慶幸,他沒有執著不來日本,他來了,而且找到答案。
女乃女乃會怎樣?悲傷?還是喜極而泣呢?唐謙一想告訴女乃女乃這個好消息,爺爺是要回來的,同時,告知壞消息——他也回不來了。
「嫁衣要帶回去給女乃女乃哦……」步薇琳抓著他的衣領,哭著說。
「沒錯,一定要帶回去給女乃女乃,還有圖……」雖然被女乃女乃的嫁衣感動不已,但唐謙一仍未忘記此行的目的。
「謙一少爺。」此時說話的,不是村上雲龍,而是總管阪本健。
唐謙一狐疑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何喊自己少爺。
「俊彥老爺是我的恩人,沒有俊彥老爺的提拔,就沒有今天的我……」他一改之前在展場對唐謙一的態度,恭敬的說。
他曾經是村上俊彥身邊的小苞班,是村上俊彥從街上買回來的孤兒,教他讀書、識字,並帶在身邊教會他做人處事的道理,阪本健將村上俊彥視為再造恩人。
「俊彥少爺從台灣回來那一年,除了準備要給子繪夫人的嫁衣之外,還有——」
他伸指,指向位于房間角落的矮櫃。
走近一看,唐謙一伸出顫抖的手,拿起矮櫃上一封署名‘子繪樣’的信,是女乃女乃的名字,信封泛黃,信封口已經被封住,未曾拆閱,唐謙一將之撿拾起時,正好看見壓在信下方,一整套完整的建築制圖。
他激動地跪坐在地上,一頁一頁翻著那份圖,一整套,從地籍到結構圖,建築物的細部工法,沒有一樣漏掉,唐謙一從中看見,爺爺承諾要給女乃女乃的家,全貌竟是如此。
一轉頭,方才放置圖的桌面上,還有一個大型的模型,跟九份老家很像,但漂亮多了,模型的制作十分精巧,連家門口那株櫻花樹也縮小比例放在模型中,而家門口的緣廊,坐著一堆陶捏的小小人偶,一男一女,一同喝著茶。
「我的爺爺是天才……」看見圖他才明白原來是這樣的動線,難怪女乃女乃說他不對,是他太小看爺爺了。
「村上社長,我有個不情之請。」唐謙一慎重地面對村上雲龍。「我女乃女乃靠著爺爺的承諾,守著房子等待,我父親和我的心願,是幫女乃女乃將房子蓋好,請您讓我把圖帶回去,拜托。」他低頭,誠懇地道。
「謙一君,若你不嫌棄,喚我一聲伯公吧,俊彥留下的東西,都是要給子繪小姐的,你若需要,就全部帶回去。」
「多謝伯公。」唐謙一從善如流,認了這個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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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少爺,不可以,老爺交代不許任何人打擾,請不要為難我們,行少爺……」僕人趕忙攔阻,卻攔不住盛怒中的村上行。
「爺爺是老糊涂了,讓個外人進來本家!」村上行到時,正好看見唐謙一在「不能進去的房間」里,捧著一份圖,而他嚴厲的爺爺並未阻止。
「爺爺,讓這個來歷不明的人拿走叔公的圖,太莽撞了!一來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二來,他哪懂怎麼蓋房子?!怎麼可以讓一個外人糟蹋村上家的心血?」
「放肆,出去!」村上雲龍大喝一聲,教訓莽撞的長孫。
「需要我把我的建築師執照拿來嗎?」唐謙一冷冷地道。「我真是感謝我的父親苦心栽培。」
「你父親……俊彥少爺的孩子,他好嗎?叫什麼名字?」阪本健焦急地問。「應該也已經有六十好幾了……」屈算著年紀。
「我父親叫唐孝之,六年前車禍過世——」突然,唐謙一想到一件事。「十年前,我父親曾來東京調查我爺爺的下落,沒查到就算了,竟遭人威脅恐嚇,不許再提起村上俊彥,我一直認為,是村上家不認我女乃女乃——」但如今他受到的待遇,並不是這樣,所以他覺得怪異。
「十年前?阪本?」不知情的村上雲龍詢問忠心的屬下。
「我不記得有這件事,若有,怎麼可能讓俊彥老爺的血脈離開?」阪本健一臉淒然,想不到竟見不到小主人一面。
「唐孝之?不就是那個騙子!」村上行說完立即掩嘴,但來不及了。
村上雲龍一臉震驚的望著長孫,最後沉痛的搖頭。
「從小我就教導你,若遇上你叔公的後人,一定得告訴我,你竟然……太讓我失望了。」
「不,爺爺,他們是騙子!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村上行的臉扭曲。「突然冒出來,就得把我的東西分給他們?想都別想!」照爺爺的意思,是打算把原本屬于叔公繼承的家業,傳給其後人——那等于是村上一半的產業,說什麼他都不可能把原本屬于他的東西,讓給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
都過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村上俊彥的後人赴日尋親,村上行攔到這消息,第一個反應自然不是往上呈報,而是直接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