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知道是姊妹,不過小翎啊!」他一副很熟的語氣,親匿的喊她,「你跟你姊姊,完全不一樣耶——噢,會痛。」
劭翎也不跟他客氣了,狠狠往他腳上踩。「我跟你很熟嗎?誰準你叫我小翎?」
「欸,你這女人哪里像白衣天使啊?」這麼凶暴。
其實劭翎並不是那種會咬著別人過錯不放的女孩,方才在路上,谷烈解釋過了,不過她假裝風聲大沒听見他說的話,因為她討厭他的態度。
她轉身就往花店里走,但走沒兩步又調頭回來。
「我不喜歡你。」她直視他的眼楮,不避諱的直言,「但你是谷爺爺最疼愛的人。」
她突如其來的提起爺爺,令谷烈愕然,看著她的神情有著深思。
「一開始還會有人來探望爺爺,可隨著他的病情加重,脾氣越來越暴躁,遭他怒罵喝斥離開後,大家都不再來了,只會差人送東西來,好像真的以為,谷爺爺不需要親人探視。
「像他這麼倔強的人,怎麼可能會告訴別人他需要人陪伴?」她低著頭,明顯的情緒低落,聲音悶悶的,似是隱忍著不掉眼淚。
今天見了谷爺爺難得的開心,讓她忍不住對他說這些話,她原本不想多管閑事的。
「從一開始就是我照顧谷爺爺,這三個月以來,只有你來探望他沒被他吼著趕出去,我照顧他的這段日子,老人家每天開口閉口就是阿烈長阿烈短的,明明很想你,卻又硬脾氣逞強不要人告訴你病況,剛才見你回來,他很開心……」
劭翎低頭絞著裙擺,悶聲道︰「爺爺時間不多了,你……就算是做做樣子也好,陪陪爺爺吧。」
家人都說,她不適合當護士。
她在安寧病房工作,照顧時日無多的病患,明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的一部份,處在這樣的工作環境,她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生命的稍縱即逝和無奈。
但她就是無法以超月兌的心態來看待,每每她照顧的病患最終不敵病魔離世,她都會難受很久很久。
「谷爺爺病得比你看見的還要嚴重,沒多少時間了。」每想起這件事,劭翎的情緒就很低落。
「既然這麼關心我爺爺,為什麼你不勸他接受治療?」不提還好,可她一開口談到爺爺的病情,他就整個脾氣都上來了,「住什麼安寧病房,這算什麼?」
他無法理解爺爺放棄治療的消極態度,原本他不想讓個「外人」看見自己對此的憤怒和無能為力,可她卻也對爺爺的狀況抱持這種悲觀的態度,還反過來要他在爺爺的有生之年多陪陪老人家。
「虧你還是個護士!」谷烈想也沒想的,把情緒都發泄在她身上。
「以你對爺爺的了解,難道會認為他願意讓人看見他病弱丑陋的模樣?」劭翎有絲受傷,但她堅強的沒有流露情緒,冷靜的解釋著,「抗癌治療帶來的副作用,只會讓爺爺越來越虛弱與痛苦,你能想像那頑固的老人虛弱的模樣嗎?」她雖然很容易被病人影響,但不能因此就否認她是個好護士。
比烈聞言呼吸一窒,胸中那把火滅得無影無蹤。
爺爺……還會更虛弱嗎?
他不能想像那是什麼樣子,連他都不能接受了,何況是心高氣傲的爺爺呢?那個老人最好強、不認輸,也都爺爺沒有任何反抗的對病魔束手投降了,這就表示已經來不及了嗎?
「化療的痛苦,會讓人生不如死。」劭翎腦中閃過轉調安寧療養院之前,在內科病房的情景,她不忍的閉上眼楮,「雖然爺爺病了,可是請你……不要把他當成病人。」說完,她再也不能承受的轉身沖進姊姊的花店,連聲再見也沒說。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谷烈心中那堵防備之牆,搖搖欲墜。
他突然能明白,爺爺如此喜愛她的原因了,這個女孩子,在爺爺最脆弱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只有她貼進老人家的心,了解他愛面子、逞強的一面,不只是個護士,就像個家人。
沒有喊她回來把話說清楚,不再有不正經的調笑神情,谷烈戴好安全帽後催動油門離開。
花店里頭,在盛開的花兒圍繞下工作的韋劭妏正在包裝花束,听見摩托車引擎聲,抬起頭來,目送著騎士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她放下綁到一半的花束,走到店里面,只見小妹縮在沙發上,抱著拉不拉多犬無聲流淚。
那只拉不拉多犬名叫阿布,是老二韋劭虹的愛犬。
阿布任憑小主人摟著,努力舌忝著劭翎的小臉安慰她。
韋劭妏心疼的嘆息。
原以為小妹離職後情況會好轉,沒想到每回她從療養院回來就會這樣,情緒低落得不能自己,比沒離職還要糟糕。
是因為那位谷老先生是她照顧的最後一位病患吧,也是跟她互動最融洽的,所以小妹特別在意。
韋劭妏坐在小妹身旁,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柔聲道︰「噓,沒事了。」
在溫柔姊姊的安撫下,劭翎放開大笨狗,躲進姊姊懷里大哭,抽抽噎噎的說著看見谷爺爺日漸虛弱的無力和難受。
她知道,小妹口中那個老人時日無多。
她不敢想到了最後,小妹會有多傷心難以振作,所以不得不為小妹著想。
「小翎,要不要去跟小爸住一陣子?」她想將妹妹送走,離開傷心的地方,這種做法雖然很自私,但她不得不這麼做。
幼時被遺棄,對她們三姊妹有很大的影響,其中又小翎的沒安全感最嚴重,讓兩個姊姊拚了命的保護她。
「才不要!」劭翎從姊姊懷中抬起頭來,用力搖頭反駁,「我要跟姊姊們在一起!」小小的手抱著韋劭妏,說什麼都不放開。
韋劭妏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樣姊姊們會擔心,怎麼辦呢?你再掉眼淚,我只好告訴小爸了。」
「我擦干了。」劭翎聞言,立刻以手背把眼淚擦干,「姊,不要告訴小爸我今天又去療養院了。」小女孩似的撒嬌,一點都不像個二十多歲的大人。
「你哦……」韋劭妏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先帶阿布出去上廁所,等我扎好這束捧花,陪我送花去給客戶,我們就回家,薩米爾做了晚餐。」
「好。」劭翎拿著塑膠袋和外出繩,對著狗兒大叫,「阿布,出去了!」
「汪!」阿布搖著尾巴追隨小主人身後而去。
韋劭妏笑看一人一狗走出店門,回到工作桌,對捧花做最後的修整。
白色的滿天星圍繞著沒什麼元氣的粉色玫瑰,劭妏使用紫色緞帶將花束綁了個浪漫的蝴蝶結。
堡作時她臉上掛著笑容,哼著小曲,似在唱給花兒聆听,動作溫柔小心,生怕傷到了脆弱的花朵。
以噴霧器噴灑,制造出嬌艷欲滴的視覺效果,她捧著花束仔細的審視,確定完美無瑕後,手指輕輕的觸踫花蕾。
原本垂頭喪氣的小玫瑰,討好似的緩緩綻放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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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烈頹喪的坐在療養院中庭的涼椅。
爺爺病得比你看見得還要嚴重……
因為韋劭翎的這一席話,他再度跑一趟療養院,造訪爺爺的主治醫師問清楚病情。
「太快了……」听完主治醫師的報告,他仍不敢相信。
爺爺的癌細胞已擴散至五髒六腑,以他的高齡和虛弱的病體,根本不可能撐過第一波治療的副作用。
連進食,都成了難題。
難怪爺爺瘦得不成人形,這都是難以改善的病狀。
「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知道……」他懊悔,沒能早點回來陪伴爺爺,哪怕是多一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