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他要對她這麼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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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LoungeBar的酒保們下班了,潔兒穿上厚外套,搭著電梯來到一樓,走出大廳來到後甲板,習慣性的來這里看一看一望無際的大海。
今天的海況下佳,風大浪大,所車維京號下為這點小浪顛簸,仍穩穩的行駛在海平面上。
走在空無一人的甲板上,潔兒小心翼翼,下讓猖狂的海風將自己吹倒,還要下時顧著遮去視線的頭發,直至走到船尾——那里,站著一個人。
是海彧。
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遇見他,畢竟在兩個小時前他們還鬧了不愉快,她沒辦法那麼有風度跟他裝沒事,可是要現在轉身就走嗎?
潔兒想一想,實在沒必要為了他改變自己的習慣,待在這艘船上她已經夠委屈了,她才不要讓著他、哄著他!
走到他身旁,她默默的扶著欄桿,看海、吹風。
海彧只是分神瞄了她一眼,然後又回頭繼續抽著他的煙。
在沉默了半小時後,她不禁以眼角余光打量他。沒表情,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工作一個晚上,她已經累了,正想轉身離開回去休息時,他卻在此時開口。
「我的存在對我父親來說,是一生的污點和陰影。」他悶悶的抽著煙,沉痛地訴說身世。「听說我母親是家里的幫佣,爬上我父親的床後才有了我,當時與我父親結縭多年的元配一直未有身孕,所以女乃女乃做主留下已懷有身孕的母親,沒多久,元配也傳出已有身孕的消息。我唯一的兄弟,同父異母的兄弟,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報應吧!我母親生下我就走了,我父親一天之內擁有了兩個兒子,喜不自勝的他,把所有的愛相關懷,給了比我晚出生四小時的弟弟,他的嫡子。
「我一出生便被送到英國,沒有人來看過我,我一直以為每個人的生活都該跟我一樣,只有管家和保母,直到七歲上小學後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爸爸、媽媽這種名詞。」他自嘲地苦笑了下。
潔兒被他親口說出的事實給嚇呆了,這跟她听到的流言版本完全不一樣,大家都說他是野心份子,覬覦海家的財產,野心勃勃的開疆闢地,全為了要打下兄弟而做準備,流言對他的抨擊是一面倒,指責他的忘恩負義,但沒有人知道,他從小就是被遺棄的一方。
流言,果然不足以采信!
「保母哄著我、告訴我,只要我乖,而且認真讀書,我父親就會來看我,所以我拚了命的要做到最好。十八歲那年的跳級大學畢業,沒有人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畢業後我回到上海,回到那個稱之為家的地方……」
他訕笑,「我從來沒在那個家生活過,能算是家嗎?然後我看見他,比我晚出生四小時,我同父異母的兄弟——海續哲,他的名字,是按族譜取的,看到他,再听見他的名字,我就知道自己和他不一樣,他是一個在期望和愛中長大的孩子,但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對我冀予期望,我以為只要我做到最好,就會有人愛我……」他脆弱地道出心底傷痛。
「我幻想過任何一個和家人見面的情形,可沒想到,父親看我的眼神就如同一個陌生人,直到那時我才知道,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沒有一個人的父母會對自己的孩子狠心到不聞不問十八年。那一年,我第一次和家人吃團圓飯;那一次,被當成透明人的經驗,也讓我開始討厭任何一個屬於家人的日子!」他握拳,在逆風下吼著。
吼得潔兒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自認為對我沒有任何虧欠,在金錢上他很大方,只要我開口,他二話不說就會伸出援手,但也僅只於此。可是我仍然不死心,大學剛畢業時,我滿懷雄心壯志,告訴他我需要資金開一間郵輪公司,他無條件答應了,也給了我金錢上的支助,我不斷鞭策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於是只花了短短四年就打出知名度,把當初父親支助我的資金連本帶利奉還,我一手打造出來的海域郵船公司好幾次幫父親度過難關,直到五年前,我發現我父親瞞著我,所有人都瞞著我,全家人相偕去參加續哲的畢業典禮,當我為了維京號的處女航忙得焦頭爛額時,他們一家人撇下我到法國度假,將我完全摒除在外,原來無論任何事,我都不在他們計劃之中。」
潔兒感到吃驚不已,怎麼會有這種家人?
那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那種難受,沒有嘗過的人不會明白個中滋味,尤其排除自己的,還是血緣最親的家人。
海彧傾訴完自己的身世之後,久久不語,直到手上的煙燙著了他的手指,手一顫,煙蒂掉落海里,海浪翻攪,頓時不見蹤跡。
沉默了很久,像是要靜下心來,平緩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這畢竟是他生平頭一回向人傾訴心事。
調適好情緒,他才以雲淡風輕的語氣道︰「從那一天起,我就以維京號為家,再也沒踏上陸地,這世上只有海不會讓我失望,不會棄我於不顧,至少在這里,我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將最精華的青春歲月付出給這片海洋,打造出令人稱羨的郵輪王國,他的付出在這里得到了回應,在這里他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他的心也不至於感覺那麼寂寞。
他已經認清了,無論他再努力,他依然得不到渴望一輩子的父愛和親情。「我只相信自己,拒絕任何人接近,所以長這麼大,我竟然沒有半個朋友。」他為自己的難以接近苦笑。
看著他哀傷的英俊臉龐,那深沉哀痛的模樣,讓潔兒心中警鈴大作!
他的故作堅強,會激起女人的保護欲!讓她不禁想抱抱他、哄哄他,給他一個安撫的吻。
糟糕了,她不會在試圖突破他的心防,為了她的報復布局時,結果一不小心,讓他走進她心底了吧?
怎麼這時候看見他的臉,只覺得他性感得讓人想一口吞下去,哀傷的眼神好令人心疼,照理來說,依她的個性會在心底暗暗叫好,甚至笑他活該,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好心疼啊。
可惡,這個卑鄙小人,怎麼在這時顯露出脆弱的一面?讓她不好下手惡搞了!
「你做得夠多,也努力過了。」她的白皙小手輕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沒關系,你可以自己創造一個家,那個家會有你愛的人,和一個不顧一切愛你的人。」
第一次卸下心防,頭一回向人傾訴身世家境,他脆弱的一面在她面前毫無防備的呈現。
海彧驚訝於自己的舉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先前他們還鬧得不愉快,在他拂袖離去之後,他就一直站在這兒吹風,直到她出現。他知道是她,靜靜的站在他身旁,無聲的陪伴著他,從來沒有人像她一樣待在他身邊這麼久,也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停留。
她,只不過是一個因緣際會之下,被留在維京號上的過客,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少女。
但她明亮燦爛的笑容,以及她說的那些話︰你做的夠多了,也努力過了。沒關系,你可以自己創造一個家,那個家會有你愛的人,和一個不顧一切愛你的人……
如果可以,他希望那個他愛的人,和不顧一切愛他的人,會是她。
他凝視著她的眼神,猛地變得凌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