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靖垂眸凝著王志騫,唇邊漾開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來,只有你能當個明白鬼,到了閻王那里,可別忘了跟其他人說清楚。」
趙清兒不明白他的自語是什麼意思,正待向他問清楚之時,卻見他已朝桌邊走去。
南宮靖端起桌上一杯猶剩半杯的毒酒,從袖袋里取出一個小紙包,將紙包里的粉末倒進杯中,用筷子攪拌均勻後,隨手撕了塊桌巾,沾了那金色液體就在側牆的醒目處畫了一個斗大的金色骷髏頭。
趙清兒對他的舉動不明就里,只覺得那金色骷髏頭恐怖中又帶著點華麗的感覺,斜眸一睨,卻見他唇邊漾著微笑,似十分滿意自己的杰作。
「你畫這個要做什麼?」趙清兒不解地問。
南宮靖睨了她眼。「讓他們知道,要報仇別找錯了對象。」
趙清兒聞言大驚失色,一把拖過桌巾上前,就欲擦掉那金色骷髏頭,邊擦邊罵︰「你有毛病啊?我處心積慮混進廚房在酒菜里下毒,目的就是要他們不知是誰下的毒手,你竟然還要留線索給他們,長眼楮沒看過你這種笨蛋!」
她用力擦拭了幾下,才發現漆料已干,根本擦不掉了。
趙清兒心底涌起一絲恐慌,轉身回頭看著滿廳堆疊的死尸,每具尸體的表情都是扭曲而驚怖,看得她開始寒毛直豎、背脊發涼,在強烈的報仇之心消去後,開始有種大開殺戒後的愧疚感和不安。
「喂喂,我……我想我們還是快離開吧,萬一……萬一有個漏網之魚突然跑回來的話,我……我們就要遭殃了。」說完,她不等南宮靖回答,拉著他像逃難似的飛快從側門逃離。
約莫過了半刻鐘,大廳門口出現一個年近四十,相貌英俊,身著黑絲綢勁裝,襟口繡著一顆栩栩如生的狼首的男子,男子身後還跟著兩名同穿黑衣的年輕人。
黑衣男子站在門口,看著橫躺在地相互堆疊的人,不由楞了一楞,自語道︰「怎麼了?大家全都醉倒了嗎?」
待見大家一動也不動,不由心生疑念,走近上前察看,哪知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面色遽變!原來倒地的人全死了,而且表情各異,有人笑臉、有人哭臉、有人面恐扭曲、有人似痛苦不已。
到底是誰這麼狠、也這麼膽大包天?黑衣男子抬眸望向廳堂上首的壽星席,該不會連壽星都遭毒手了吧?暗忖過後,縱身一個起落已來到壽星席桌邊。
黑衣男子看著被長劍穿胸而過的胡顯通,兩名死狀極慘的「天狼幫」堂主,以及死法極怪異的二山主王志騫。
黑衣男子抬眼看著布幔那金紅色的斗大壽字,以及兩邊焰火正熾的紅色大燭,對照這滿地的死尸,竟成了絕大的諷刺,壽日卻成了忌日。
右邊的年輕人看著宛似修羅地獄般的大廳,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他,亦被這放眼所見的景象嚇得膽顫心驚不已。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殺害胡山主和所有賀客,難道不怕江南綠林同盟的力量嗎?」年輕人悲憤不已地說。
黑衣男子也有著相同的疑問。即使是武林六大門派聯手,也未必有這個膽,敢和南、北兩大綠林同盟作對。
一直未語的另一個年輕人,轉首四顧後突然驚呼了起來︰「那是什麼?!」話落抬手指向側牆上的一個東西。
黑衣男子和年輕人轉首順勢看去,只見右側的牆上畫著一顆斗大的金色骷髏頭。
黑衣男子看了那金色骷髏頭後倏然雙目圓睜,瞬間面無血色,更不由自主後退三大步,顫著嗓音面露無限驚懼,自喃語︰「金……金色骷髏頭,怎……怎麼會……」
兩個年輕人沒察覺到黑衣男子的異樣神情,只覺得這金色骷髏頭在恐怖中帶著點炫目的華麗感。
一轉眸,黑衣男子將視線投向那渾身發白宛若冰尸般的王志騫,再次喃語︰「沒錯,是冰魄神針……是冰魄神針……」喃畢,他終于明白是誰下的毒手了,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世魔王。
他掃視滿地的死尸,慶幸自己因事耽擱而晚到,否則恐怕也難逃這魔王的毒手。下意識地轉首四尋,暗疑那魔王會不會還躲在暗處,等著他這漏網之魚。思及此,不由暗感害怕起來,感覺那金色骷髏頭正冷森森地注視著他,心底有個聲音響起︰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于是,黑衣男子縱身後躍,一個起落就已退至大門邊,對兩個下屬喝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兩名年輕人聞言互視一眼,卻于這瞬間了悟︰難道這金色骷髏頭是個極為可怕的人物,所以三幫主先溜為快?兩人有了這個體悟之後,也跟著發足狂奔,逃離這有如煉獄般的地方。
次日。
「黑霧山」在一夕之間被金色骷髏頭滅門的事,像晴天霹靂般震懾整個江南武林。白道各派相互探詢、打听,究竟「黑霧山」是哪里招惹了這絕世魔王,才會招來滅門大禍;綠林各派痛失前去祝壽、同遭池魚之殃的精英。但各幫派非但不敢派人前去斂尸,更是人人自危,深懼金色骷髏頭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而「黑霧山」附近的縣衙官員、士兵和仵作們,是個個忙得人仰馬翻、焦頭爛額,有人來報官卻沒人敢上山收尸,官府只好接下這善後埋尸的工作。仵作們則個個一籌莫展,雖然這五、六百人死因都像是中毒,可是在酒菜里卻又驗不出任何的毒物反應,因此只好填寫「暴斃」交代了事。
第七章
在通往靖安的大道上,有兩個身著儒衫的少年書生安步當車地緩步而行。
「噯,清兒。」
「什麼事?」趙清兒正把玩著剛才在路邊采的一只芒花,把芒花當拂塵般甩來揮去。報了殺父之仇後,心情感覺很輕松,連歸宿也有了,雖然她的相公很木頭,但相貌和家世都是無可挑剔的好,回到「迷霧谷」,她又可當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女乃女乃,豐衣足食過一生。
「我想……你可能找錯了報仇的對象。」
趙清兒停止耍動芒花的動作,轉首看著他。「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我仔細想想,幕阜山距仙霞嶺近千里,‘黑霧山’不會為了一個小鏢局的東西,千里迢迢跑到仙霞嶺去殺人劫鏢。」
好……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道理,趙清兒心想。
「我記得大約是在你誤闖進‘迷霧谷’之前,彤雲曾在楓嶺關附近抓到一批為數九人的強盜,他們好像就是冒用了‘黑霧山’的名號,或許你爹他們踫上的是這批家伙。」
怎麼會有這麼烏龍的事?趙清兒听了之後渾身一僵!手中的芒花也掉落地上,回神忙問︰「那群人呢?」
南宮靖看了她一眼。「被我試毒弄死了五個,其他四個還關在地牢里。」
天……天哪!怎麼會這麼離譜!她不但弄錯了報仇對象,還一口氣毒死了那麼多人,而胡顯通是江南綠林第二大幫派的頭頭,來賀壽的人一定各幫派都有,他們定然要替枉死的門下報仇,這麼一來兩人該躲到哪里?趙清兒想到這里不由急聲抱怨︰「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想到的。」南宮靖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趙清兒見他這樣,不由更感憂急。「該怎麼辦?我們一口氣毒死了那麼多人!」
「死都死了,我也沒辦法再叫他們活過來,反正也不是什麼善類,死一個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