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
一聲熟悉慈愛的輕喚讓她回過神來,轉首看見娘親來了,她立刻迎上前去。「娘。」
余惠君回頭示意隨身侍女退下,任紫晴上前扶著她到桌邊坐下,倒杯茶放在娘親面前,然後在對面坐下。
余惠君愛憐地看了女兒一眼,嘆口氣說︰「下午,屏兒來向我和妳爹說,說妳主動去找她,對她說妳願意退讓,並想促成她和雲兒的婚事,這是真的嗎?」
任紫晴聞言一愣。
沒想到看似天真無邪的表妹,竟會對她和爹娘耍這種心機;但她也無意點破,只是點點頭。「是的。」
余惠君听了心疼不已,也開始後悔是自己和老伴害了女兒;不但誤了女兒的青春,也毀了女兒的幸福。
她忍不住自責道︰「都怪我和妳爹,若不是當初——」
「娘,您別再自責了!既然當初是女兒自己做了那樣的決定,今日就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任紫晴語氣堅定地說。
余惠君見女兒眼神堅決、語氣堅定,遂也不再多說什麼。
任紫晴又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雲弟的幸福著想,因為雲弟還那麼年輕,將來我能陪他多久也說不定;所以……我想,我能一直當他的姐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余惠君沉默不語,女兒說的也是事實。
「您和爹已答應雲弟和屏妹的婚事了嗎?」
余惠君嘆口氣說︰「妳爹的意思是等雲兒回來,問過他之後再說。如果雲兒也同意的話,看是挑個好日子讓他們成親,還是怎樣再說。」
她口中雖這麼說,但心里卻另有盤算。
如果雲兒真要和屏兒拜堂成親的話,她倒覺得不用急在一時,畢竟兩人都才十六歲而已,認真說來還是太年輕了;不過嬌兒前幾天才突然跑來向兩人說,要和女兒拜堂成親,真讓她和老伴嚇了一大跳,不知他是當真還是開玩笑。
任紫晴垂眸低視,此刻的心情十分復雜,有莫名的悵然,些許的釋然,還有真心的祝福……
浙江「杭紡」與湖南「湘繡」、四川「蜀錦」皆聞名全國。
任家在湖州設有江南最大的織造廠,除了收購太湖周圍縣治所產的生絲送至織造廠織成絹帛外,又以較高的價錢與農戶訂立契約,種出品質與產量皆高的棉花;而近來棉織業又有超過絲織業的趨勢,所以獲利相當可觀。柳慕雲和譚總賬房至杭州與布商洽談絹帛、棉布出售事宜,而這一去一返的行程讓他頗覺勞累。
侍女小婉將一碗蔘茶送進他房里。「少爺,請用蔘茶。」
「謝謝。」柳慕雲端過蔘茶,掀起碗蓋淺啜一口。「晴姐在家嗎?」
「小姐不在,好像和二總管到無錫去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這樣啊!」柳慕雲感到有些失望。
每次回家他最想見的人就是晴姐,听她用溫柔的嗓音對自己說句「辛苦了」,那甜美的笑容在唇邊漾開來,他所有旅途的勞累就頓時全消。
小婉看了少爺一眼,遲疑片刻才輕喚一聲︰「少爺。」
柳慕雲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蔘茶問︰「什麼事?」
「那個……」小婉怯生生地說︰「我听素心姐說,少爺您要和表小姐成親了。」
這話讓柳慕雲愕然良久,待回神後急聲追問︰「這究竟是誰決定的?!」
「我也不知道。」小婉搖首。
柳慕雲沉默靜思。小婉口中的素心是娘的侍婢之一,她會這麼說……難道是爹娘替他作主?他明明就跟爹娘說了,他要和晴姐拜堂成親的,怎麼會變成屏妹呢?他立刻起身道︰「不行!我一定要去問個清楚。」話落即快步走出房間。
後院大廳里,任漢文和余惠君得知愛子歸來,正商議著該如何向他提董心屏的事。
「爹、娘!」
任漢文和余惠君听見愛子的呼喚,雙雙心頭一驚,待見走進廳來的愛子俊顏微透著慍意,兩人同時暗道不妙。
任漢文向老伴使了個眼色,余惠君忙擠出一抹慈愛笑容,笑問︰「你回來啦!這一路辛苦了。」
柳慕雲沒有回應,直走到任漢文的面前,目光炯然地說︰「爹,听說您要把屏妹許配給我,真有這回事嗎?」
任漢文見愛子眸光隱泛怒意,輕瞟老伴一眼。
「這個……你娘比較清楚。」
什麼!老伴真是狡猾,一甩手就把燙手山芋往這邊丟!
余惠君不悅地橫了他一眼,硬著頭皮微笑說︰「這個……我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屏兒也是個不錯的姑娘,你應該不會——」
豈料,柳慕雲卻是大吼一聲——「我不要屏妹!我要晴姐!」
二老被他的怒吼聲嚇了一大跳,相視一眼。
任漢文對老伴一眨眼,余惠君會意,事到如今也只好和盤托出了。
「是你晴姐說她願意退讓,好成全你和屏兒。」
「晴姐不會說這種話!」柳慕雲氣極了。「我知道,一定是屏妹那臭丫頭搞的鬼!」
二老又是一驚。沒想到平日溫文有禮的愛子,竟會連「臭丫頭」都罵出口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確是晴兒親口說她願意退讓的。」
「為什麼晴姐要這麼說?!」柳慕雲看著二老。「我想知道理由!」
二老相視一眼皆露出為難表情。若真把女兒願意退讓的理由說出,他們也猜得到,他定然不肯接受這種理由。
余惠君只好看著老伴,支支吾吾地說︰「呃……這個……那是因為……因為……」
柳慕雲一眼瞥見置于一旁桌上的水果刀,見娘「因為」了老半天還不出來個所以然︰心想一定是不成理由的理由。為了心愛的晴姐,他決定豁出去了!他迅速移步過去,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架在自己的咽喉上。
任漢文和余惠君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有如此的舉動,霎時面色劇變;余惠君的魂兒更是嚇掉了一半,兩人不約而同說道L「雲兒,你做什麼!快把刀子放下來!」
柳慕雲搖頭,語氣堅定地說︰「不!如果爹娘還是要我和屏妹成親,我就不放下刀子!」
任漢文心想他只是作勢嚇嚇兩人而已,遂起身踏前一步想婉言相勸。
「雲兒,別這樣,有話好說!」
柳慕雲見狀退後一步。
「爹,請您別再過來了!」話落,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顫著嗓音說︰「爹娘不是在我娘臨終前答應,要把晴姐許給我當妻子的嗎?為什麼今日爹娘想反悔了?」
柳慕雲淚眼模糊地看著兩人,抑不住的淚水沿腮落下。
「我是真……真的很愛晴姐,求爹娘不要拆散我們!如果我不能和最愛的晴姐結為夫妻,」柳慕雲眸中閃過一抹堅決。「我也下想再活下去了!」語舉手腕微微使力,架在咽喉的利刃微微陷入肉中,鮮血立刻滲出。
兩老听愛子提起當年對柳大嫂的承諾,夫妻倆對看一眼,愧由心生︰又見他流著淚說愛女兒時,兩人似乎也感受到他對女兒的一片情深;待見他真用利刀割喉,余惠君更是嚇得心跳差點停了。
二老又驚又慌地說︰「好好好!你說什麼,我們都答應你!」
柳慕雲依然不肯放下刀子,任憑鮮血沿著刀鋒從刀尖滴落前襟。
「爹娘沒騙我嗎?真的會讓我和晴姐成親嗎?」
他一點都不覺得痛,如果無法和最愛的晴姐在一起,他的心比這還痛千萬倍。
那滴落愛子衣襟上的鮮血,每一滴都像支利箭刺進余惠君的心口;她不但心疼更驚悸不已,她忙連說︰「好好!娘答應你!娘馬上叫你爹去挑日子,讓你和晴兒拜堂成親,這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