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帖藥中沒有虎骨?!」她怔忡地問,油布掉到地上也沒察覺,心緒大起大落。
「是、是呀。虎骨是外敷的藥,不內服。」
「可是天賜說……」他騙人,說謊!虎娃恍然大悟,卻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
但是,尚且不管外敷內服,於她來說,殺虎不可、剝皮取鼻不可、把虎骨磨成粉當然也不可,她美眸冒火,咬牙切齒,「你們、一個個全是壞人!」
說罷,嘴中利牙陡現,亮燦燦閃著狠厲的光芒,她吼地一聲撲將上去,誰知才彈跳寸高,領子教人由後頭一把提住,倒扯回來。
這下子兔起鶻落,竟讓人制住了。
「我要咬人,走開!」虎娃雙腳勾不到地,心中大驚,罵了一句,身子不住扭動,偏偏掙月兌不開箝制,亦無法回頭。
出師未捷,可怒也。
「再不走開,我連你一起咬!」出聲恫喝。接著領後一松,她跳地旋過身軀,狠話已經滾到嘴邊,卻見那人眯著眼瞧住自己,眉峰成巒——
「天、天賜……」利牙自動縮回,氣勢一泄千里,不復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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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教廣濟堂把虎骨當成藥啦?!我就是喜歡虎兒,不要誰傷害它們!」常家大宅里,常少夫人一手被相公用力握住,她是喜愛他的親近,但此刻不比尋常,她知道他心中著惱,小手試著拔出,卻也徒勞無功,只能教男人半扯半拉地往房中拖去。
「所以你就大剌剌地走進去,要咬死人家?!」常天賜聲音微微起伏,他不是情緒外現的個性,但用在她身上的力道著實不輕。
「你握痛人家了啦!」虎娃又氣又委屈,另一只手拍打他的臂膀,定住腳不想走,哪知忽地天旋地轉,他乾脆把她攔腰抱起,一腳踢開房門。
虎娃一愣,直到被他丟在柔軟的床墊上,神智才轉回,腦中浮現疑問——
為什麼他忽地力氣陡增?在廣濟堂一出手就制住她,握她小手的力道也教自己難以掙開。她的元虛中雖蓄有靈能,也僅能護持他的身體,不足以讓他力提千金,現下的情況實在太奇怪了。
奇怪。這兩字閃過,虎娃不由得有些兒憂慮,暗暗猜測他方才有無瞥見她的虎牙幻化。她也不想如此啊,但心中惱怒,可憐那些喪命的虎兒,她就管不住自己了。
從軟呼呼的塾上爬起來坐正,她瞄向男人,有些心虛,欲啟口說話,卻見他靠了過來,坐在床沿,大掌仲來握住她的手,這次力道極輕、極柔,緩緩替她揉著。
「這里痛?!」他問,臉色不豫。
「啊?!」虎娃呆若木雞,心卻慢慢融化。
「教我握痛的地方是不是這里?」他瞥了她一眼。
「嗯。」
接下來一陣沉默,他好專注地按揉著,抿著的嘴角不自覺放松,瞧起來怒意似乎消磨了許多。
她凝視著,柔情頓生,被揉弄的手往上一翻,反而主動握住他的大掌,望住那對深邃的眼楮。「天賜,我有話問你。」
他喜歡那柔荑傳來的溫度,神色終於回溫,聲音持平,「何事?」
「你啊,為什麼說謊?我問過廣濟堂,他們開給你的藥方中並無虎骨一味,你那日對我說謊話,故意唬弄我,為什麼要騙人?」
騙人?!常天賜微乎其微地揚唇,他不記得何時騙人,倒是曾騙過一只母老虎。
「你不說話,就是心虛。」她語氣雖軟,眨著兩只亮晶晶的眸子指控。
「我就是騙你,故意逗弄你。」
「為什麼?」換成她用力抓住他的掌。
他忽地傾身對準她的紅唇啄下,即刻便已分開,瞧那張俏顏又是怔然,心中好笑。「既是故意,哪里還用其他理由?」
「你、你你——」這人真壞。念頭閃過,她朝他手背咬下,偏偏舍不得重咬,只在膚上留下淺淺齒印。
待她放松,常天賜竟將手背抵在唇下,伸出舌舌忝弄那個齒痕,雙目一沉,閃爍的光華復雜多變,直勾勾瞧著眼前女子。那樣的神態舉動極為熟悉又極為自然,虎娃有片刻閃神,某件事兒在腦海中浮扁掠影,即現即逝,不能捕捉。
「你舌忝手背做啥兒?!」那是獸類最溫柔的動作。
「學你。」他朝她笑,不舌忝手了,改而輕舌忝她的女敕頰。
「常天賜?!」虎娃捂住腮邊,大眼楮圓溜溜的,小臉燦如霞紅。
又相互凝視了一會兒,他仿佛有話要說,先是嘆息,掌心包住她的手。
「虎娃,我知道你極愛虎,見它們死傷心中難受,但總不能如今日這般沖動,不由分說,動不動就揚言要咬死人。」
她是真要咬死生人,暗暗想道,天賜肯定以為她是在說氣話。
「可是……可是他們很壞,用虎骨做藥,所以更多的獵人就會去山里頭獵虎殺虎,把虎兒賣給他們,這樣子一直循環一直循環,真是、真是壞透了。」她不擅言詞,勉強組織,說著心中自認的真理。
「那麼,你也認為我是壞人?」
聞言,虎娃內心一震。
他繼續道︰「常家的藥材生意多多少少牽涉到,除了狩獵,亦會從其他獵戶手中買下老虎,剝皮取鼻,你也覺得我壞透了?可惡復可恨?」
她的小口開開合合幾回,終於艱澀地擠出話,「常家這樣……也、也是不對。」
回應她的是一聲深沉嘆息,有些無可奈何,有些憂慮,他想,要完全扭轉她的想法得花上更長、更久的時間。
這原是無可厚非,誰讓她天生熱切沖動,對族類的寵愛永遠放不下心懷,但他與她已成世間夫妻,為往後歲月,他不能讓她出任何意外。
今日廣濟堂上她差些驅動靈能幻化,若非自己及時趕到,怕是不能善後。
「常家不對,那你是打算咬死爹、咬死大娘,然後連我也一並咬死,再去咬死世間每個殺虎、買賣老虎、以虎骨為藥的人?」
虎娃沒料及他會這樣說,不知怎地一股委屈涌上,眼眶含淚,瞧起來可憐又倔強。「我又沒咬死誰……你做什麼這麼凶?!」
他哪里凶了?!語氣仍是持平,只是問題問得咄咄逼人。
看她大發嗔意,楚楚可憐,常天賜登時無語,想起在雪山上她對姑婆說的那些話,證明了她對自己的情緣難舍……是他太過苛求了嗎?假若她選擇回去族中,便不受塵世七情六欲之苦,最後卻決意為他停留,而自己竟一味地要求,未把情意明示。
「虎娃,別哭了。」他長嘆,除了長嘆,也不知能怎麼辦,只道兩個時間久長,能讓他好好待她。接著,語氣轉為輕松,「我知道你沒咬死人,你的牙齒小小巧巧,像白色的小貝殼,只能在我手背上咬一個印兒,可沒氣力咬死誰。」
「你、你——」虎娃眨著大眼,忽地投進他的懷中,主動圈住他的腰際,和淚輕嚷︰「天賜,你不要生氣,我答應你啦……不會再這麼沖動,不會動不動就、就去嚇誰!」她本想說「咬死誰」,可是心想這個男子不懂這樣的說法,臨了改口。「我會盡量克制自己的脾氣,天賜……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他柔聲道,于掌撫著她的發,揉著她的巧肩。
听她如此承諾,常天賜心中震動,憐惜之情大增,雙臂緩緩扣住她的腰肢,摟緊滿懷溫香。
「虎骨愈來愈難得到,在藥市上叫價太高,我已經請京城里幾位名醫聯合琢磨,欲找出能取代虎骨功效的藥材,你答應我要盡量克制脾氣,說到就得做到,而你不愛人殺虎,我也盡量為你做到,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