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那老門主不知情,但武塵受傷是實,閻王寨不采取報復手段,卻將烏劍派的門眾分了等級,每人由五十兩起價到一百兩不等,那名大師兄當然貴了些,至于幾位「高手」自然開價更高,讓烏劍派拿大把銀兩來贖。
調養兩日,武塵內力已回,其實他傷勢並不嚴重,卻讓滌心和眾家兄弟強壓著「臥病在床」。
空寂中,隱隱的一股茶香。
榻上之人正自調度內息,使其匯入丹田,待月復中灼熱擴散至四肢百骸,他緩緩睜開雙眼,見那女子盈盈而立,縴手持著一只蓋杯,笑容可掬。
「我煮了藥茶,不苦不澀,能寧神健胃。」
武塵不再維持打坐姿勢,兩腳著地坐在床沿,他瞧著滌心嫣然欲醉的小臉,雙掌做勢要接過瓷杯,卻裹住她柔膩的手背,將杯緣引至唇邊輕啜。
滌心半推半就,怕灑了茶,終是順了他。
片刻,浸在茶香的臉龐抬起,他拿開瓷杯,縮起掌心密密圈住一雙柔荑,靜靜地道︰「妳不會知道我心中有多歡喜。」
見他神情嚴肅,眉眼認真,滌心忽起了捉弄的念頭,朱唇輕噘,眼波凝睇,受制的小手象征性掙扎一番,學著他的話語。
「你不會知道,我心中有多麼氣惱。」
聞言,武塵一驚,纏緊她的手不敢放開,視線更是不敢稍離她的玉容。
「我不好……是我不好,委屈了妳。」他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懂滌心因何惱氣,只認為她心中有氣,定是自己不好。
「你哪一點不好自個兒說!」滌心咄問,瞳光澄澈清明。
「我惹妳氣惱,所以不好。」
「你是個大木頭,所以不好。」原想讓表情委屈些,但他掌心溫熱堅定,滌心不爭氣紅了臉蛋,語調不自覺帶著嬌氣,細數著他的「罪狀」。「你以為我會嫁給阿陽,所以不好;你一走就是好久,教我日夜盼著、蹉跎青春,所以不好;你根本沒將我放在心上,所以不好。你、你──啊!」
武塵微使勁道,女子柔軟的身軀跌坐在他的大腿上,接著雙手圈起,抱住滌心的腰月復和上臂,滿懷溫香正是如此。
他下顎抵在滌心小巧耳邊,嘆息既輕又緩,綿渺地刺激著她的听覺,彷佛深深嘆在她的心田中。
「大郎哥……」滌心也輕輕嘆息,合起眼體會著與他相擁的悸動。
「對不起,我竟然這般壞。」武塵的峻頰蹭了蹭,感受著她如雲長發,好似上等的墨色絲綢,低喃又道︰「前面三點,全是我的錯,但最後一項是妳的欲加之罪。我怎會不將妳放在心上?就因太過關心在意,才會亂了思緒,妳明就知道,卻要捉弄我。」
懷中的女子笑了出來,她頭一揚,美眸晶瑩似玉,雙唇嫣紅欲滴,兩張臉靠得這般近,近到彼此眼中只見到對方的容顏,呼吸輕淺地交雜著。
「被你看穿了,所以不好。」滌心臨了又添上一條罪狀。
在武塵印象中,這些年的滌心、掌管陸府茶園的滌心,聰穎而精明,環境與責任盡避無情,卻將她雕琢成一個內斂沉雅的女子,與孩提時代活潑愛嬌的模樣已有差距。但現下,在自己懷中,武塵瞧見兒時的小滌心,清雅又嬌女敕,如最青女敕的茶心,他胸口一震,嘴吻住了她。
滌心溫馴地接受這個吻,心被風吹軟了漾得全身酥麻。
纏綿片刻兩張唇稍稍分離,額抵著額,胸臆中燃燒的火延至小骯,武塵強壓下來,已是氣喘如牛,逼出了整個背脊的汗珠。
一只小手輕撫著他的臉,武塵緩緩張開雙目,那秀色可餐的臉龐撞擊心口,他聞著她身上慣有的香氣,想再嘗她唇上的味道,想一口吃掉她,想……
他忽然憶起一件事。
「以後別委屈自己同那些官員周旋。」一思及阿九說的事,他心中就怒火高燒。
「啊?」滌心怔了怔,表情有可人的迷惑。
武塵拉開兩人的距離,手臂仍輕輕環在她的腰際,瞪著滌心垂掛在胸前的純銅算盤悶聲地道︰「往後再有人對妳胡來,我立刻砍掉他的手。」
「你……怎會知道的?」滌心輕咬下唇。那日在茶業會館遇上的騷擾,她沒想讓他知悉,知道他定要惱氣,卻不懂他由何處得知。「其實沒事的,我自己應付得來,同業的幾位叔叔伯伯也很幫我,不會有危險的。」
「總之妳不可以單獨出門,若茶商再次聚會也不準一個人去。」他難得霸道,溫文的五官隱有怒意,是對她切切的關心。
驀地,滌心腦筋一轉,眼楮瞪得圓而清亮,好笑地道︰「原來是你,那個吳大人一跌再跌,全是吃了你的苦頭。」
武塵臉微赭,視線仍鎖著小小銅算盤。「還有,不要把算盤掛在……掛在那邊。」實在太引人注目了,又想起那個狗官曾要伸手去踫,他怒火再冒三丈。
滌心隨著他的目光垂下眼,才明白他在瞧哪里,她在他懷中偏過身,軟軟罵著︰「登徒子,所以不好。」罪狀又添一筆。
「我擔心妳,妳明就知道的……」她明明知道,卻想以玩笑態度來蒙混過去,不願他為她憂心,他怎會不懂她的伎倆?輕輕嘆了口氣,他再次攬緊她,婬浸在獨有的淡雅清香中。
「你別用那種語氣同我說話,你……你早知道我禁不起、抵擋不住的,你的話……我自然要听呵……」滌心紅暈布滿雙頰,垂著螓首躲開他的眼,她下意識把玩胸前的銅算盤,淡淡又道︰「它是一個約定呢。」
「約定?」武塵模糊重復語尾,覺得手指好燙,貼在滌心身上有一股清涼,明白該放開她,意志卻不听使喚,隨口問著︰「什麼約定?」
滌心滑動一顆顆銅珠,搖了搖頭,「沒什麼,那已不重要了。」是婉姨同她訂下的契約,為了他,她接下這個象征權責的算盤,承擔陸府的生意和茶園。
唯君之故,沉吟至今。她悠悠的等待終是值得。
「妳身上好香……」武塵沒頭沒腦喃了一句,鼻尖湊近烏絲中,才欲深深汲取,耳邊捕捉到微乎其微的悶笑聲。忽地,峻眸耀出銳利光芒,他頭一抬尋出聲音來源。
「大郎哥……」滌心感受他繃緊的肌肉,意識到他的變化,不由得擔憂輕問︰「出了什麼事了?」
能通過三笑樓,直闖他的小院落,來者的功力不弱。武塵暗忖,將滌心放在身後的床上,柔聲安撫,「沒事,別擔心,乖乖待在這兒。」
又是一聲悶笑,這人好似專程來偷窺他談情說愛。
「朋友,既已來訪,何不現身一見?」
冷冷的語調剛落,門外人影乍現,武塵搶機先攻,掌風凌厲地罩住對方。那人見招拆招,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和武塵斗了起來,短短時間內,已交換了數十招。
滌心驚懼不已,見武塵攻他不下,擔憂時間一久,他內力又要耗損,屆時會傷上加傷。她哪里肯躲在床上,正伺機站在一旁,想沖出去知會葛大海和韓林,可惜那兩道身影佔據門邊纏斗不休,她走不出去,卻見到門外檐廊下,一位容貌美麗的少婦含笑佇立,對她微微頷首。
那是溫柔可親的態度,滌心自然而然露齒而笑。
瞬間情勢起了變化,那人矮身朝武塵腋下擊出一掌,卻是虛招,身形極快奪門而入,猛地對著滌心撲來,右手三指成勾鎖在滌心咽喉,指上並無勁道。
而武塵竟頭也不回,縱身奔出門外,以同樣的動作扣住檐廊下的美少婦。那少婦斜睨了他一眼,唇邊有笑並不驚慌,只是輕輕搖了搖襁褓中的嬰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