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卿鴻靦腆地笑了笑。
「都要當娘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瘦巴巴的也不多長些肉,下回靠岸,我看得買幾只雞鴨替你補補,順便幫你準備冬衣。」趙蝶飛皺著眉,略略責難地看著她。
冬衣……依稀記得有那麼一回事,她要替一個男子做冬衣。卿鴻怔了怔,胸口無預警緊澀了起來,這樣的痛楚她不陌生,無力控制就隨它去吧!終有一日她會習慣,一定要習慣。暗自地,她加強意念。
「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不知該何以為報啊。」卿鴻誠摯說著。離開京城已一個多月,趙蝶飛對她百般照顧,但除了姓名和閻王寨的背景,她的身份、目的,甚至與容韜之間的關系,卿鴻不問,趙蝶飛索性也不說。
幾只鳥在桅竿上盤旋,趙蝶飛由懷中掏出一包花生米,丟了幾粒進嘴巴嚼著,又朝天空投了一小把,就見那些鳥俯沖、翻身、然後再度振翅,精準地截住每一粒花生米。
第七章
望著群鳥搶食的鏡頭,趙蝶飛突然大笑,沖著卿鴻道︰「若要報答,方法多得是。你生下的孩子就喊我娘吧!」
「啊?!」
「嘻嘻,嚇著你啦?我可不是說笑喔。」她不是說笑,是很認真評估,容韜和卿鴻的模樣都是萬中選一,生下的孩子必定男的俊、女的俏,她也要跟她的親親五哥爭氣些,努力做一個出來,屆時,兩邊就成親家啦!
卿鴻不懂她的話,迷惑地眨眨眼,忽然船身晃動了一下,她反射性的護住肚子,一手抓著固定物,趕緊蹲低身軀。
「你沒事吧?」趙蝶飛急問,玩笑的神色不復見。
「我很好,沒摔著也沒嚇著。」
這時,桅竿上負責偵防的手下朝趙蝶飛大喊︰「七姑娘,前頭有狀況,幾只小船燒了起來。」
「有人落水嗎?」趙蝶飛邊問,一邊迅速地攀下桅竿。
「看不真切,好似有打斗痕跡。」
「我看看。」說完,趙蝶飛正要接過對方的西洋鏡,遠處一片火船里忽然竄出橙色煙火,連續三發 啪聲響,直直穿透雲際。
全船的人見到閻王寨專屬于三當家容燦的信號煙火,發出震天歡呼,趙蝶飛朗聲下令︰「揚滿帆,全速前進!」
「是!」
第九章能不憶卿卿
趙蝶飛落坐在船艙的木板牆旁,透過設汁隱密的圓窗張量著外頭景況。江面上,許許多多的舟船燒得焦黑,大半沉入水底,浮在上方的部分還兀自冒煙,隱約能瞧出刻在船身的圖形。
「滇門的標志,奇也怪哉……」微微蹙眉,趙蝶飛心生納悶,不明白船上的人到底去了哪兒,瞧這情勢,要全數月兌險比登天還難。慢吞吞地收回視線,發覺在自己身旁的卿鴻一臉深思地望向大床方向,趙蝶飛跟著頭一抬,學她安靜的做個旁觀者。
床上躺臥一名男子,俊削的面容蒼白若死,眼角極倦地閉著,他緊抿著的唇泛出淡淡殷紫顏色,雙眉聚攏,鎖住深刻的皺折,那名苗族裝扮的姑娘挨在床沿坐著,緊緊切切地看著他,眼眸如幻似夢,盛載了濃烈的關懷和綿綿情意。
卿鴻沒來由地瑟縮了一下,費勁壓抑下來的心緒因見到床上男子的那張臉,又不安地浮動著。這難以跳月兌的桎梏呵……卿鴻內心幽幽嘆息,迷惑、困擾著,不知那無形的符咒何時才得以解除。
以為就要這樣靜默下去,那姑娘卻傾過身,小手憐惜地撫模男子的頰,艷容似桃若李,藏不住的痴心情懷,她不理旁人,俯下頭,紅灩灩的唇貼住男子剛毅的嘴,她吻著他,感情深刻濃烈。
卿鴻怔了怔,隨即淡笑地瞧著這幕,而趙蝶飛則「哎呀」一聲地輕呼,不是嚇著,是難得捕捉到這親熱畫面,苗族姑娘敢愛多情,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旖旎的氣氛才聚,那苗族姑娘忽地驚呼出聲,人已被推倒在地板上。原來容燦一直是合眼假寐,此時他掙月兌了她,半撐起身子怒瞪跌坐于地的人兒。
「你就這麼不知羞恥嗎?!」他眼泛血絲,痛恨地蔑視著。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沒辦法的。」她開口,帶著特殊嬌軟的話調,然後不在意地站了起來,盈盈笑臉美得教人動心。
「拿開你的手,別踫我!」容燦嫌惡地說,轉過臉躲避女子欲拂上臉的柔莠。
「你中了滇門的毒,我替你瞧瞧。」
「不必!」對那姑娘的柔聲軟語,容燦厲顏以對,殘酷的道︰「滾遠一點,別來煩我!」
「燦,你發啥瘋?方才若不是這位姑娘護住你,你身子不支力,等我們趕到時你早已命喪水底,人家救你一命,你卻、卻……哎呀!」趙蝶飛大嘆,搖著頭自顧自的說︰「雙生子便是雙生子,兄弟倆都得了瘋病。」
卿鴻也驚愕得說不出話,眼前仿佛上演著相同的戲碼。
鞭子重重揮在心頭,烙出火灼般的痛楚。容韜受傷而凌厲的眼神和不容她辯駁的指控,一遍遍清晰無比躍上腦海,心又酸又疼,為自己、為肚中那塊肉、也為那名始終笑容可掬的苗女。
容燦面罩寒霜,對著趙蝶飛冷哼,「你怪我恩將仇報?哼,何不問問,她對我做了什麼?」
對他的怒言,那苗族姑娘沒表示什麼,終于安分放下了雙手,唇邊的笑花依然美麗,她的感情直接而熱烈,完全不懂掩飾。「是我錯,你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你不願見我,我離開便是。」說完,她瀟灑的拉開門板走出船艙。
「容燦,你這呆頭!」見容燦沒有留人之意,將事做絕了,趙蝶飛忍不住罵出口。
卿鴻無暇顧及其他,二話不說尾隨而去。
步上甲板,她瞧著那姑娘倚在船桿的背影,不想知道容燦和這女子之間的恩怨,只覺得眼前是另一個自己。輕輕步近,才要開口,她卻驚悸地怔住了。
「你、你也中毒……」
那姑娘一驚,趕緊捂住嘴,將那些由喉間溢涌而出的黑血掩住,無奈又嘔了一聲,擋不勝擋,血從指縫滲流出來。她胡亂用衣袖拭淨嘴角,轉向卿鴻真心誠意地說︰「我設法……替燦拿到解藥,這段日子……請你照顧他。」
首次,那愛笑的臉上顯露憂郁,不再強作無謂,情絲縷縷纏繞其身,她痴戀地回望船艙一眼,在卿鴻來不及反應下,縱身一跳,躍入茫茫江水中。
「姑娘!」卿鴻大叫,探身欲尋,但見江面浩浩幽幽,那女子蹤跡已杳。
此刻,凜凜的風掠過雙頰,帶來山林與水面的秋意,兩岸猿聲傳來,卿鴻听著那起落的斷腸音調,短啼復長嘯,綿綿不盡,一陣陣、一聲聲,逼出內心最深沉的惆悵。
???
隨著容燦獲救,卿鴻所受的誤解與指控不攻自破。當時連著船劫走大批鐵器,讓容燦慘遭囚禁的幕後主使者是雲南的一支龐大勢力,他們完全是針對容燦而來,和朝廷並無關系。
卿鴻表面是平靜無波的,並不因真相的水落石出而欣然慰藉,畢竟身體受創有痊愈時候,但她的傷烙在心口,被狠狠剜開了,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完整。
這幾日卿鴻時常想起那名苗女,躊躇著要不要將她的事告訴容燦,反復斟酌,她仍是隱瞞下來,心想,容燦身中怪毒,功力已毀去大半,他對那姑娘若是有情,讓他知悉僅是徒增煩憂;若是無情,她多費唇舌亦是枉然。
因此,目前卿鴻所能做的就是承應那苗族姑娘的請求,好好照顧容燦。
這一日,船靠了岸,不為添購日常用品,也不是要補充糧食清水,卿鴻不懂為何,而趙蝶飛只模糊對她解釋,是為了等待一位大夫來幫容燦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