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了這許多,現在該換我說了,我有數不清的話要告訴你。」他喘息著,對雲紗的疑問恍若未聞,目光灼灼地望進她眼楮深處。「你說我心里頭有著別人,這個「別人」指的便是朝顏吧。我承認,我曾經深深對朝顏心動,可是事已曾經……誰教我遇上了你!在百花淵初遇,注定我必須要承受另一次輪回。」
朝顏,朝顏……這個名字再也不是魔咒,再也不是孫悟空的金箍兒了。自體認出對雲紗的似海深情,他的一顆心便滿滿映著她的身影。有多久沒想起「朝顏」這兩個字了?他自己也沒留意,因為雲紗被劫、受傷,接著又留書出走,這一連串的事情絞得他心魂欲裂、心疼至極,再也沒空隙容下別人了。
為她撫開頰邊的發絲,他粗糙的手指就留戀起女敕芽兒柔軟的皮膚,痴痴地不肯放下。他與她貼身立著,額頭抵住她秀致的額,雲紗撐不住那一團急遽涌入身體百骸的熟悉氣息,不自覺的合起雙眸,身子輕輕地打著哆嗦,為了自己的心意不堅,更因為他的表白。
他好想好想圈緊雙臂,把她抱個滿懷,將她小小的頭顱壓向自己的胸膛,掃去她一身顫抖。可是有些話他必須說明白,他要面對面的表達給她。怎麼陷得這樣深他自己都不知道,若留不住她,他……他……
向漠岩咬住牙,重得牙根生痛,對那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你瘦多了。我一不在,你又照料不好自己了。」他的心頭一痛。貼著他的是紙糊軀體,弱不禁風得讓人心驚。
雲紗依舊合著眼楮,不說一句話,卻掩飾不了心海澎湃如濤,因為那兩排濃密的睫毛抖動著,正勾引出一滴又一滴的晶瑩。
「我很糟,又遲鈍又愚蠢。你將一生情托付於我,對我用情真切,我都知道,是我不知福,明明心里頭向著你、戀著你,還分不出輕重。」一波痛楚泛上方寸之間,這感覺他並不陌生,是最近常有的癥狀——他在害怕,怕雲紗真要離去,怕自己把握不住心中所愛。於是,他再度開口,連聲音都雜著擔憂,雜著乞求,雜著疼。「我不敢求你諒解,只要一次機會。你……別離開我……可好?我不敢想像沒了你的日子。你留書要我去結締另一段良緣,說這樣對你我都好,你……你那些字語好狠,殺人不見血。」
頓了頓,他的聲音暗啞低沉,緩緩又敘︰「我承諾要保護你,卻讓你吃苦;要愛惜你一生一世,競時刻惹你傷心。我是最壞最壞的人,辜負了你。」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我對你是真情真意的,心里頭愛著你……是的,我愛上你了,一思及你的柔弱,心便擰疼了;你軟軟地朝我一笑,我什麼都不在乎了。那天,朝顏負傷回來,帶回你被劫的消息,我,我懊悔死了……如果那時你回不來,還是我晚去了一步……失去了你,我必定瘋狂——不,不對,我不會瘋狂,我會心痛至死。你走了,我還能獨活嗎?他們將你傷成這樣,我要遍布大江南北的冠彩坊鋪子全不得生計!」
忽而,沾著珠潤的兩把小扇子動了動,一對盈盈如秋水的美眸睜了開來。
「你……說的是真的?」雲紗小小聲的問,臉頰泛紅,眸子清清亮亮。
望進她美麗生輝的眼里,向漠岩有半晌的失神。「當然。我不會放過冠彩坊的。」
「我不要听這個。」她抿著嘴,潤澤了的紅唇,招引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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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听什麼?」
「你說……你愛我,會為我心痛而死……是真的嗎?」
雲紗輕聲柔軟,幾近耳語,兩眼清亮,水氣浸得那兩顆眼珠格外明亮生動,如鏡兒似的,向漠岩在里頭看見了兩個自己。
「我愛你,你只能是我的。」他呢喃,情深意重。深吸了一口氣,他再也忍不住,將唇壓向她的星眸,繼而一把抱住了她。「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不會放手的。你還是乖乖跟我回去,嫁我為妻。婚盟既定,你不能反悔。」
靠著他的胸膛,雲紗笑靨如花,心中漲著柔情,又酸又疼,又憐又愛。她還是掉著淚,一滴一滴皆是喜極的淚珠兒。
上天定是憐她一片冰心,她深深愛著的人,終於懂得她一番心意。她笑著,感動萬千,珠淚卻淌得他胸襟一片濕。
向漠岩胸口一緊,「你真怨我、恨我?唉,我到底不值得你用情,又惹你哭泣了。但……我會堅持的,會再次讓你愛上我。」
「不可能。」雲紗抬起頭,小臉正經而嚴肅。
「你……你再說一次。」他語氣不穩。
「我不可能再愛上你的。」
向漠岩臉色陡然刷白,身軀微微震動,胸口熱血翻騰,緊得他無法呼吸。
「你真這麼恨我……也對,也對……是自己犯的過失,怨不得誰……」
見他魂不守舍,黯淡失意的模樣,雲紗心兒便軟了。她手探著他臉龐輪廓,感覺到一陣冰涼。唉,他也瘦了,又清 又憔悴。
緩緩地,雲紗吐氣如蘭地道︰「我不可能再愛上你的,因為……早在好久好久以前,在百花淵初遇之時,我就愛著你。我心里頭從沒怨你、恨你,用了情便執著放不開。這一份情……從未間斷呵!只盼君能憐惜妾意,一世珍藏……」
向漠岩真的不能呼吸了,他屏息片刻,目光不信任地凝視著她,下意識的,嘴邊不停喃著她的名兒︰「雲紗,雲紗……雲紗……」他睜大了眼,唇越咧越大,兩團熾熱的火在瞳孔中燃燒。
忽然,他的臉貼向她的,去佔有雲紗梨花帶淚的嬌顏,吻住一朵只為他綻放的愛情花,如此美麗,如此幸福,如此兩情相悅……
他心中虔誠而感動;佳人如玉,冰心一片,他誓言一輩子珍惜呵護。
藍天白雲,大地寂寂無聲,陽光暖呼呼的灑下,風來一陣,揚起戀戀的有情歌調,願那天底下情深切切的人兒,終成眷屬。
終曲
一年後,流袖織的招牌匾額重立於華陽,招回了舊屬、老師傅、老工人,還有打雜的小伙子們。
壁彩坊曾吞並了華揚鎮上不少的染織戶,但因向漠岩的手段,使得北方凡屬裘元霸控制的地盤,無論是冠彩坊的染織廠房或是布鋪子,全然不得生計。因此,華陽鎮著實蕭條了許久。
現在,流袖織重振再起,雖然乎老爹已逝,依舊是老字號金字招牌。染織場子更寬更大,鋪子也更新更門庭若市了,這些,全是雲紗的心血。
風聲傳得極快,要不然,便是皇帝老爺念念不忘流袖織廢墟里,與虎相依的佳人。鋪子開張不久,朝廷已派人前來封賞名號。
對著那塊題了「御用選絲」和天子落款的金匾額,雲紗只是笑了笑,要小笛子和阿寶幫忙掛了起來。但向漠岩卻已怒氣翻滾得食不下咽,陰寒著一張瞼,盈滿全身的怨懟無處發泄,只想找人痛痛快快干上一架,以消心頭之恨。
「我走了。」他語氣不悅,嘴角任性地緊緊抿著。
一早,店鋪剛開,就瞧見向漠岩像傻瓜似的杵在門口,大奔則來來回回地輕緩踱步;還好鄰近的人早被嚇飽,只是倉皇走避,再也不驚聲尖叫了。
見他的披風讓朝露濕透大半,雲紗心疼地輕斥,他卻對著她痴痴地笑。進了鋪子,為他端來熱茶,才轉眼間的事,他臉色便沉了下來,竟說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