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濤快瘋了,手忙腳亂,心里全沒了譜。平時的冷靜理智全下地獄吧!他一點也不在乎。但這條往醫院的路,為什麼如此之長?突然,一只冰冷的小手撫觸著他的臉頰。低下頭,他望進那對半合的星眸。「別動,馬上就到了。」他大掌抓住小手,在頰上摩娑著。「你也受傷了。」珍珠輕踫著他左頰新添的血痕,緩緩地道︰「快要體無完膚了。」「我皮厚,一點也不痛。」他干澀的說。那道血痕,是因躲避不及,讓殿下擊來的子彈貼著頰邊擦過。「我想,我們兩人的八字肯定不合,在一起時,不是我受傷,就是你掛彩。」她苦笑著,又扯動傷口,表情更苦了。聶濤既不忍又懊惱,「為什麼不听話?為什麼不站在我身後?」「我……我不知道能相信誰。」她輕輕嘆息,坦白了心中的疑慮。「早早,你已布下一個局。原本是幫派之間勢力消長的斗爭,陰錯陽差的,讓我介人了已設定好的圈套。你對那……那殿下說,自始至終,這全是一出戲。我……知道,你為的是……是要擊垮武山連合會,但是……」她停頓了一下,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暈厥。「不要說話。」聶濤真的不舍。這輩子,他沒這般溫柔過,由內至外,徹底的軟化。珍珠不依的搖頭,這個問題太重要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放我自由,替我挨的三刀六洞,也只是……演戲嗎?」「當然不是!天啊,方才你就為了這個疑惑,不願走向我?這……你這個小傻瓜!」他罵著她,對她的執拗感到驚異。「一開始,我們認定你便是‘殿下’,但捉到你後,又一直搜不出具體證據,只好扣住你……唉!」他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將她的小手貼在唇上親吻,「我怕,怕幫里兄弟對你用刑,那些刑責,你受不起的。我是甘願挨那三刀,不管你的真實身分為何。」
珍珠抬起頭望入他眼底深處,臉上浮現一朵感動的笑。他這番坦白,讓她動容又動心,胸口雖然發疼,心卻漲滿了歡愉。她輕聲的開口︰「我好高興。你的話,讓我好高興……」
「我以為你真的背棄了我,蕭瑤向我提出那些相片證明,又搜出背包底部的晶片,我就昏了頭了。那一晚,我侵犯了你,因為你臉上純真的神態,讓我心動也心痛,不由自主的渴望去佔有和摧毀。至于蕭瑤,是我大意了,我早該有所警戒……」
聶濤一直一直說下去,珍珠模模糊糊的听著,她的心結松開了,精神和意識便跟著松懈下來。她不想死呀!可是傷口原是辛辣的疼,卻轉為麻木……她合著眼,昏亂的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要陪著我,怎能死去?」聶濤堅決的保證。終于,挨到了醫院。他飛快抱著她奔入急診室。「救她!她胸部中彈,失血太多!」聶濤大喊,立刻驚動了急診室內的醫護人員。護土急忙推來病床,珍珠被安置在上頭,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馬上掌握狀況,病床快速的往前推進。聶濤一直跟在她身邊,冰冷的大掌握住她的手,嚴峻的臉連同雙唇蒼白無血色,珍珠都以為要暈倒的人是他,而非自己了。
他們將她惟入一間小室,隨即听到呼喚醫生的廣播。三、四個人過來,有的止血,有的替她測量血壓,護土小姐把聶濤趕出去,還斥喝著聶濤別在旁邊礙手礙腳。珍珠想發笑,可惜全身力氣消失殆盡,又罩著氧氣罩。
而聶濤像無頭蒼蠅,在外面來來回回地踱步。凌揚留神的張望四周,終于忍不住了,「長老,待會兒珍珠小姐會被推進手術房,你不能再逗留,警方會來盤查。你目前被盯梢,不能出任何差錯,走吧!」
「她怎麼辦?沒人陪著。」,凌揚這輩子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洪幫足智多謀的長老竟詢問自己,他該怎麼做?他咳了咳,又說︰「屬下會設法聯絡珍珠小姐的公司和家人,醫院方面的一切費用也會安排妥當。長老,你快離開吧!這醫院我有熟人,我會打點好一切的。」
聶濤的氣質太凌厲,加上眉間的疤和新的血痕,上衣又沾了珍珠的鮮血,已經引起不少好奇的眼光。這時,醫護人員準備將珍珠推往手術室,聶濤不由自主的又跟了上去。他和凌揚的對話,多少傳到她耳里;珍珠虛弱得沒力氣講話,只是不住的搖頭,試著推開他的手。「你要我走?」聶濤問。珍珠點頭,哀求的望著他。他賴著不走,幫不了她的忙,只會讓她更牽掛。「我擔心你。」他再度捉住她的小手,聲音艱澀而彷徨。珍珠又點了點頭,雪白臉上露出笑容。然後,她合上雙眼,覺得胸口其實沒有那麼痛了。匆匆的,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耳語著︰「女人!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出事…」這個霸道的男人呵!珍珠心里嘆息著,沒力氣也沒時間回嘴。終于,他放開了她的手,讓手術室那扇門,將他隔絕在外。
第十章
珍珠回到南部老家已經兩個多禮拜了。初春,空氣中還帶著些冷意,珍珠將腳踏車隨意地扔在干草堆上,沿著田埂走去。一旁有六、七棵芭樂樹,長滿了青青綠綠的土芭樂,幾株枝丫承受不了果實的重量,紛紛垂了下來。
珍珠隨手摘了一顆,在衣上擦拭著,蹲坐在陰涼的樹影下。她咬了口芭樂——唉!既酸又澀,實在不太好吃。輕咳了咳,她撫模著左胸的傷口,可能是一下子活動過量,覺得胸口隱隱刺痛。那一槍沒有命中心髒,只差零點五公分左右,可以說是貼著心髒過去。那天,由手術搞出來後,在外頭焦急等候的是老爹和老媽。她住了一晚的加護病房,醫生宣布她月兌離險境,隔日便移到普通病房去了。接著,親戚、同事們和大學死黨,不停有人來探望她,同時她還得面對警方的偵訊。她不知道聶濤運用了什麼關系,台灣各大報競然登載——幫派互爭地盤,無辜路人遭受流彈波及還有幾位不相識的好心「陌生人」指證歷歷,向警方解說當時狀況,和她中彈的過程。而聶濤,從那時起,就再沒出現過。但她住院的那一陣子,幾次早晨醒來,會驚異的發現病房旁的茶幾上,擺上了花。有時是一株紅玫瑰、一束海芋,甚至是一小把的鮮紫薰衣草……這個季節,他去哪里找來的?
他是否常趁著夜闌人靜,趁著她熟睡,偷偷佇立在她的床前?她不懂,他為何不和她說說話?出了院,她向公司請了長假,回來南部窩著。這兩個禮拜來,她什麼都不做,只是思考,想自己、想他,想她和他之間可能的將來。其實,在心頭小小的角落里,她在等待著,等著聶濤。如果他在乎,他會來的。珍珠將吃剩的土芭樂往旁一扔,幾只小麻雀輕巧跳來,啄食著芭樂上的種子。地上散落了幾枝樹枝,她順手撿起,有意無意的拔掉枝上干枯的葉子,心里跟著數著——他在乎……他不在乎……他在乎……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拔掉最後一片葉,得到這個答案,雖然只是自己無心的預測,心中依舊隱約感到不安。珍珠瞧著手中光禿的枝出神。遠遠的,母親的聲音響起,打斷她的神游。她抬頭,見到老媽騎著家里買菜用的摩托車,嘎嘎作響的沿著顛簸的泥土路而來。「珠珠!」海母天生嗓門就大,叫喊聲里,夾帶著一股興奮的情緒。「我在這!」珍珠站起身,雙臂高舉來回揮動。她揮著揮著,動作愈來愈慢愈不確定,最後手竟停在半空,目瞪口呆的直視前方。她的目光當然不在老媽身上,而是坐在那台快要解體的摩托車後座上的人。不、會、吧!眨了眨眼,她完全無法消化眼前的狀況。海母三兩下停妥車,穿過田埂,搶在那男人之前走來,神神秘秘地問,「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什麼?」「前陣子在電話里,你說你有中意的人,是不是他?你說說話呀!發什麼愣?到底是不是啊?」珍珠驚訝的說不出話,她反射性的點頭,眼楮仍直直地看著朝她而來的身影。「這個男的長得好霸,比不上甄先生斯文,又冷又硬像塊鐵板,有什麼好的?」珍珠還是吐不出話,她眼楮圓、嘴巴也圓,表情令人發噱。「哎呀!我不管!」海母壓低聲音,一把扯下女兒還高舉著的手,急急地說︰「現在沒時間,待會兒回家,我要好好審你。晚上留他在家里吃飯,听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