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歪著頭,疑惑的問︰「挨打也要學嗎?我——啊!」她驚叫一聲,在毫無防備之下,右手虎口被聶濤按住,他長腿一勾,她便被俐落的拐倒在地。「面對敵人,你先采守勢,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攻擊要害。」他放開她的手,又回復原來的姿勢。「起來,再來一次。」「那為什麼你不保護自己,打架時盡拿自己去喂別人的刀子,留了一身橫七豎八的刀痕?」「我是我,你不一樣。那些傷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微不足道?」珍珠的聲音突然揚高八度,滿臉不認同,「若真如此,你也不會流那麼多血,高燒不退。」她眼神急切,兩頰因爭辯而泛紅,眼底泛濫的情緒太明顯、太陌生,令聶濤沒來由的驚悸,全身如同電流竄過,陡然輕顫。聶濤臉色更沉,冷哼一聲,「你何必費心?」他受不了珍珠這樣看他,一點也不喜歡,于是他又開始武裝自己,像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毛刺。「你……」珍珠沒料著他會有如此惡劣的態度,一時間吐不出話來,只覺得一口氣哽在喉間,鼻頭泛著酸,眼前頓時模糊成一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幽幽啟口,「你說得對,早知道你這樣輕賤自己的身體,我何必擔心。」
「你還學不學?」他淡淡的問,抿著薄唇,臉上閃著不耐。珍珠吸吸鼻子,隨意抹了抹臉蛋,神色落寞的站起來,勉強的說,「我學」可憐她的初次依戀,還未對他「出師」,就已經「身先死」了。立在那兒,她試著集中注意力,學著他擺出姿勢。「徒手搏擊異于防身術,前主攻,後重防衛。你是女子力道不大,對敵時要四兩撥千斤,以有限力量攻擊對方最脆弱的地方……」聶濤專心的解說,沒考慮到珍珠能否吸收。他講了很多,講至繁雜處,難免動起手腳,和珍珠拆招。連著幾次,珍珠被他不明的快速手法搏倒,摔是沒摔得多疼、多重,只是自尊心多少受損。
她的精神變得恍惚,聶濤的聲音由耳際掠過,難以捕捉,身軀機械似的反應著,思緒早飄得好遠。聶濤還兀自解釋另一套動作,「我左手扣住你的右腕,右手成刀,劈你的頸側,手刀落下時力道全發,若你成了受制者,只要矮身往對方月復部撞擊,就可掌控敵人腰脅、腋下的致命點。」他邊說著,一面搭上珍珠的手腕作示範,「就像這樣…」
如果她不神游太虛,腦子不拚命為他冷漠的態度找原因,她絕對絕對不會挨上他一掌。在聶濤的設定下。珍珠應該按照「指示」蹲來,避開這招攻擊,可是她竟然愣在那兒。手刀劈下時,他就知道不對勁,可發聲警告太慢,力道也已收不回來,珍珠感受到一股壓力襲近,驚覺時已經遲了,她反射性地往下躲,他的手刀沒砍中頸部,反倒狠狠地掃中面頰。
他出手又重又快,珍珠的身子順勢摔倒在地,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死命的捂住臉頰和嘴鼻,等待著第一波劇痛過去。她見不著聶濤的臉,卻被他強將身軀扳向他,頭顱枕在他曲起的大腿上。他死瞪著她,面色白得像紙,瞳中跳動著火焰,沙啞的吐出話來,「你不專心。」難道他就不能安慰她一下、心疼她一下嗎?還這樣指責她…想到這里,方才的不愉快和委屈一古腦的涌上心頭,她直直地盯著他,大顆大顆的淚珠滾出眼眶。
「你打我。」她的聲音破啞,好生可憐。聶濤的臉繃得極緊,唇抿成一線。他伸手握住珍珠的小手,想把它們由她的臉上拉開來。珍珠不依,固執的捂住疼處,掙扎的躲開他的手。她心里惱著他,連人也不願讓他踫。他跟她卯上了,不管珍珠怎麼滾、怎麼鬧。手還是被他拉下了臉來。這一看,聶濤本就沒血色的臉,白得更徹底。她半邊臉紅紅腫腫,鮮稠的血流出鼻孔、嘴角也破了,血絲印在唇上。沒了手上的壓力,血溢得更凶,把人中全染紅了,還流人口中。見到手掌內的血跡,珍珠也嚇著了,一手被捉著沒法用衣袖抹。她偏頭在衣領上贈了蹭,血沾了好大一塊,她心里的委屈頓時再加十倍,索性放聲大哭︰「你又打我!上次打你的已經還給你了,為什麼還這樣對我?」
她珠淚成串泛濫,小小的臉上有傷、有淚、有汗還有血,狼狽又可憐…聶濤拉著自己的衣抽,想拭掉她臉上的血,神色又古怪起來。可是珍珠沒空研究,她現在只想把他推得遠遠的,最好別再見面。她使著性子叫︰「不要踫我,你走開——」
他一手定住她的頭顱,一手壓住鼻梁幫她止血。珍珠揮不開他的手,兩手便成拳捶打他的胸膛泄恨。他任由她打,一身銅筋鐵骨拿去喂粉拳,珍珠反倒自討苦吃。她拿他沒轍又被制得死死的,愈想愈不甘心,眼淚更是拚了命的掉…平時,珍珠最瞧不起這種撒賴的哭法,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有夠不爭氣。可是一想到她的心湖被擾得漣漪一個大過一個,他的情感卻凍在一望無際的冰原底下,融化之日遙遙無期,她就止不住淚水。好一會兒,珍珠打得手酸了,也哭累了,只得任聶濤幫她止血,浸過淚的眼楮則亮亮地凝視著他,這才驚覺,那對冷潭般的眼並不是無情無緒,眼瞳深處有一抹微乎其微的擔憂。
一項認知倏地灌入腦中,她驚呼了一聲,整個人撲進他的懷中,雙手牢牢地環住他,嘴里亂七八糟的喊著,「你關心!你擔心!你會關心、會擔心,我……我好開心…」一連串的「心」,逼得珍珠又要落淚。她的臉埋進他的胸膛,血漬把他的衣服弄髒了。她又輕聲的說︰「我不是真的叫你走開,不是的。」聶濤長嘆一聲,雙手遲疑的環住珍珠小巧的肩頭,輕緩的撫著她的背脊,有些艱難地道︰「別掉淚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對不起。」他想說些話來安慰她,可惜他不是能言善道的料子,道歉的話,他這輩子幾乎沒說過,掙扎了好久,才支吾的吐出口。珍珠知道,要他說一聲「對不起」比登天還難。這下里子、面子都有了,她可樂了,頭理在他的懷里,笑得超級開心。她得意志形,忘了臉還腫著,嘴咧得太大,又牽動了頰邊的肌肉,疼得她哀哀叫。「很疼嗎?」聶濤听到她的哀聲抽氣,伸手將她推開,想好好審視她的腫臉。「不疼了,不疼了!」珍珠急急地保證。好不容易才窩著他寬闊的胸膛,怎能隨便罷手。她才暗自得意奸計得逞,突然間又想到什麼似的,聲調急速轉換,變得可憐兮兮。「唉,還是疼呀,很疼、很疼的……」她吸了吸鼻子,听起來好像又要大哭一場,雙手仍死摟著聶濤不放。「不要看我,挨了一掌,我現在好丑、好難看。」
她故意說得淒淒慘慘,就想讓他內疚自責。果然,聶濤沒再動她,手指在她肩後有一下沒一下的卷弄她的長發,放任她賴在自己懷里。這回她不敢笑得太過火,唇兒勾勒出弧度,滿足的合上雙眼。她漸漸能了解他的思考邏輯了,他一樣有七情六欲,有不同的心緒,只是隱埋得太深太久,忘了如何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