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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爺(下) 第18頁

作者︰雷恩那

他最好是真知不好意思啦!

怎喝個茶也能倒爐砸壺地燙傷自個兒?不讓她省心就是了!

他既出門就該多帶幾個家僕或婢子伺候啊!獨自待在陌生所在,眼還看不見,倘是她、她真是大惡人,見獵心喜,惡意橫生,瞧他怎麼辦!

真是氣急了,抿著嘴,眸里竟有些濕熱。

家里沒備火傷藥膏,她細想了想,便起身取下架上一只小陶罐。

她蹲在他身邊,拭盡他濕淋淋的手,跟著從陶罐中挖出些許薄荷露涂在他手背上。薄荷露的制法還是以前在苗家‘鳳寶莊’時,盧婆婆教她的,夏天時候吃個幾口,或調成薄荷水,極消暑。

希望冰涼涼的感覺能快些滲進膚里,她微噘嘴朝他手背吹,一抬眉便見他離得過近的俊顏,玉容似染紅雲。她心頭一顫,倏地起身。

外頭有人叫喚——

「爺!三爺——三爺您在屋里嗎?」

那明快男嗓她略覺耳熟,不禁躊躇了,想避開,一時間卻不知避往哪兒好。

她似無頭蒼蠅在小灶房里來回踏了幾次方步,銀牙一咬決定先發制人。

她正欲走出,外頭那人已闖進,兩人差點在灶房門邊撞成一堆。

「咦?你──唔!」

陸世平是看也沒看清來者何人,橫豎先請對方噤聲就是了。

她又抬手去捂住那人的嘴,捂得嚴嚴實實,待定楮看清,眸心在眼底縮顫,像竄著兩團小火。

這人的眉目……她依稀記得的。是那日搖船送她去‘樨香渡’,後又接她返回原來渡頭的那名年輕舟夫!他頗能聊,聊的事甚廣,他的嗓聲當時便覺似在何時听過……啊!她真記起了!他的臉、他的聲音,在當年落雨的‘樨香渡’,他們近船邀相見時,他就立在他家主子身側,他是那個名喚‘景順’的家僕!

所以那時抹黑了臉,搖船接送她,全是有意安排的了……

至于是誰安排,欸,她不用猜也知。

他既是貼心家僕,該也知道苗三爺最最不願見的人便是她。

想著,她手勁陡輕,一下子便撤手,眸子卻一瞬也不瞬地看他。

她太在意苗沃萌得知他口中的「婆婆」是誰,最後要鬧得不歡而散,卻未曾思及,景順此時忽見她,表情為何不見驚愕。

景順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瞧出她該也認出他了,假咳兩聲才道︰「那個,呃……咱瞧外面小院有些亂,爺連盲杖也落在那兒,心急了,所以才、才不請自入……」姑娘清眸猶落在他臉上,有種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仿佛一切隨便他了,任他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景順手里緊握拾來的盲杖,吞吞口水。

「其實,嗯……是說咱們家三爺的眼……呢!」眼珠子一溜,話便沒了,因他家三爺擱在膝上的手突然收握成拳。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要他閉嘴。

唔,閉嘴就閉嘴。

景順不僅閉嘴,還有些窩囊又有些心虛地避開陸世平那兩道眸光。

「爺,船備好了,隨時能走。」

「嗯。」苗沃萌淡應,起身接過景順遞來的杖子,點著地一步步走出。

出了屋後,他忽問景順。

「身上帶錢了嗎?」

「帶了。」

「那小爐子和陶壺是我砸壞的,把錢賠給這位婆婆。」

听到「婆婆」二字,景順五官一揪,實不敢看向陸世平。明明有心‘做壞事」的不是他,他亦是受人支使,但要他這祥「光明正大」卻也「偷偷模模」地過完這場戲,著實別扭至極啊!

他被放出去學生意上的事還不足三年,他家溫潤如玉的三爺何時變得這般迂回機巧?嗚,都跟大爺有得比了……

他硬著頭皮答話,乖乖把銀錢掏出。

第15章(2)

陸世平從小灶間一路跟出,人就杵在屋門邊听他們主僕說話,卻見一塊足可買下二、三十座小火爐和無數個陶壺的小銀元遞到她面前。

腦子原就沉沉的不太好使,此時她只會愣看,最後僅低斂眉眸,並不取去。

景順眼珠子又瞟來瞟去,姑娘杵著裝啞巴,他家三爺也杵著不說話,這、這是全來欺負他一個就對了!

為求打破僵局,他只好挑軟的柿子捏。

他雙手合十,把小銀元都合在掌里,朝著不動不語的陸世平猛拜,拜過後,掌心一攤再舉得高高的,就求她快快拿走銀元。陸世平終還是收下錢。

「爺,錢已賠給……呃……婆婆了。」景順回稟。

「嗯。」苗沃萌頷首

「多謝婆婆細心關照,晚輩該走了。」略頓,微笑再道︰「往後若得空,晚輩會時不時過來探望婆婆,陪婆婆解悶。」

陸世平一听,秀眸飛抬,內心一陣陣鬧著。

她想見他,想似今日這般能近近看他。

但他不能再來,她沒法再瞞下去。

或者上船離開之後,景順便會將這兒的事如實稟告,他得知是她,該也不會再踏上此地才是。但她想,他肯定要惱火,氣兩人無端端又遇上,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因她發火,她人可以避得遠遠的,無須承受。

他旋身而去,一步步走出竹籬爸圈圍的小院子。

短短不出一個時辰,這矮屋小院里的事已惹得她一顆心起起伏伏數遍,平靜心湖劃開無數漣漪,蕩開許許多多道不明的悵然若失。

捏在手中的小銀元「喀」一聲掉地了,她恍若未聞,眸光掃過這一目了然的小院……卓大娘來時,他就坐在竹桌那端徐徐啜茶;而卓家小叔過來時,他才剛又跟她討過新茶,還慢慢喝著;但此時,那抹清俊爾雅的身影已然不見……

她很想跟他說說話的,卻一直認定他必然發怒,所以試也未試。

她任他自言自語,卻始終不敢回應一聲,她何時變得這般膽小如鼠?

往後可還有這祥的機會?

似眼前迷霧乍然消散,她走出小院子,且越走越快,往渡頭方向去。

她不知自己欲做什麼,只懊惱沒能與他說話,她想追上他,但追上後該說什麼,她其實並無頭緒。

微喘地趕到渡頭,還是遲了一步。

渡頭邊沒有苗家主僕的身影,但一艘剛離岸的長舟引走她的視線。

是那艘跟在她小蓬船後頭來到‘牛渚渡’的烏篷長舟。

她認出那個懶懶蹲在船頭的人,正是景順!

既是如此,那……她想追上的人,肯定坐在長舟烏篷里了……

長舟離岸越來越遠,她沿著岸邊走,雜草與土坡讓她踩得一腳高、一腳低,她雙眸仍遠遠盯著那艘船,直至再也瞧不見。

湖上秋波瀲灑,刺得她眸底酸熱。

風從湖面上吹來,凍得人四肢冰寒,而那風仿佛能說人語,在她耳邊撲掠,像那一日,男人帶恨問她——

「陸世平,問你了,你沒听見嗎?你跟我算什麼?」

她一直沒去深想。

沒敢想深,是怕往心里掘得太深,會痛不可耐。

「倘若我說,你要是離開這兒、從我身邊走開……我便再也不願見你,你還想走、還會走嗎?」

在那當下,走是必然之事,既已決定那祥做,便不考慮後果。

但她仿佛直到今天才幡然醒悟,他的「再不願見」有多教她心懼心痛,明明近在眼前,明明都已踫觸到他,卻不敢教他知曉底細。

他想要「再不願見」,總得先治好眼疾啊!眼楮尚瞧不見呢,是要如何對她「再不願見」?

她笑出來,笑音短促低嗄,干笑,突然間笑里帶出鼻音,嗚嗚咽咽的,眼淚便跟著滾落。

這哪里是笑?

謗本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沒想,不去想,以為將痛掩得嚴實,痛自然會不藥而愈。豈料才淺淺觸及,那感受竟會突然排山倒海般噴涌,痛不可耐。岸邊離渡頭已有一段距離,偏僻無人,她索性蹲下來哭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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