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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
據聞家里三爺大醒,且正由竹僮們領著踏出北院,大步殺向柴房。
苗家大爺立即丟下手邊之事,二話不說亦殺向柴房……對面的長屋。長屋平時用來放置雜物,也堆置多余的柴薪,其實也算另一間柴房。他躲著,長指沾著唾液,在窗戶紙上截出一小洞,湊眼偷看。
苗二爺風聞老大和老三的舉動,竟搶在主角登場前也趕至長屋,跟苗大爺一人一個眼洞,等著看。
待得柴房內的姑娘被自家三爺領出,主僕二人徐步往「鳳鳴北院」而去,蹲在窗戶底下的苗二爺終于說話了——
「你把露姊兒關押起來,就是想看老三氣急敗壞的模樣?」
「錯!」苗大爺同祥腳開開蹲著,很有手足之情似地道︰「我完全是為了三弟啊!有姑娘家貼身照顧,他燒都退了,卻要醒不醒的,都不知想賴到什麼時候?我這招叫釜底抽薪,抽了那根薪丟到柴房,就不信三弟還能再睡!」
苗老大澤亮的嘴角突現壞笑。
「嘿,跟我耍心機呢?之前問他,直說跟人家姑娘不是咱們以為的那種關系,說我盡愛說笑……我說笑了嗎?嗯?我苗淬元是愛說笑的人嗎?都不知我有多認真……」
苗二爺望著他們家碎碎念的老大,無語了。
片刻過去,苗二爺才慢吞吞插話——
「我瞧,老三快撐不住了,腳步虛浮得很,再過會兒,露姊兒得喚人幫忙了。」
苗大爺兩手挲著膝頭。
「唔……那自然是交給你擺平啦!」嘴角壞笑猶在,眼底更顯銳芒。
「待三弟穩下,咱兄弟任還得商議商議。」
「議啥?」
「就議劉尚書家的那位小姐,看怎麼擺會比較平。」
苗二爺俊目微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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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沃萌雖是被扛回‘鳳鳴北院’,但睡足一個時辰後自又醒轉。
午後,朱大夫過府看診,瞧過苗沃萌的脈象後,捻著山羊胡呵呵直笑,道一切癥狀大大轉好,又道此次春寒夜中墜湖,且未及時暖和身體,而寒癥竟未發作,瞧來這些年的內外調養確實起了功效。
「至于眼疾嘛……」朱大夫舀起一匙百合蓮子羹嘗著,滋味絕佳,他兩眉驚喜挑了挑,倒專心吃起那碗甜羹,一時間止語。
陸世平一顆心吊得老高,亟欲知道那眼疾如何?但她小小一名奴婢又催不得朱大夫,只得極力忍著。
此慵懶的過午時分,北院彌漫著淡淡藥香和蓮子香昧。
苗沃萌已浴洗過,換了干淨衣褲,發絲依然輕散,但梳整得光滑如緞。
苗家大爺、二爺中午時候過來探看了。
奇的是苗淬元見著她,沒一絲質疑亦無丁點惡言,似是之前關押她的事,與他一概無關。不過他苗大爺瞧她時的眼神就怪了些,讓她直想抹抹臉,看是否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再有,北院這兒的事,連太老太爺都驚動了。
但老人家從‘松柏長青院’過來,嗯……瞧了兩眼已然清醒的三萌子之後,所有心神全放在一旁的露姊兒和她從灶房端來的百合蓮子羹上。
甜羹有一大盅,見太老太爺涎著臉直瞧,陸世平著實為難,才想冒險偷舀一小碗給老人家,半臥平榻的苗三爺似察覺出什麼,竟問──
「孫兒陪曾爺爺用些甜羹可好?」
豈有不好之理?」
太老太爺吞了滿滿一碗,銀亮白胡須樂得都要飛起。
太老太爺得償所願後歡喜離去,之後是朱大夫被請進‘鳳鳴北院’,望聞問切了一番,見竹僮端來藥汁,他瞧過藥色、嗅過藥香,滿意頷首。
苗沃萌讓人喂著藥,也吩咐底下人幫朱大夫盛碗百合蓮子羹,好脾氣的朱大夫原是推辭,但甜羹一擺到他面前桌上,他略瘦的褐臉一下子笑出好幾道皺紋。
于是病人喝藥,大夫喝甜羹,各喝各的,邊喝邊聊。
「咦……」半臥榻上的玉人突然吃痛般蹙起眉心。
坐在榻邊負責喂藥的陸世平忙收回持調羹的手,心神重新落回苗三爺身上。
「……三爺?」
他眉仍擰著,唇瓣輕啟,一副忍疼忍得辛苦的模樣。
見狀,她氣息微窒,連忙回眸喚道︰「朱大夫,三爺他——」
「我嘴痛。」苗沃萌一聲截斷她的話。
「啊?」她驀又轉正臉蛋,定定看那張輕怨淡罩的俊臉。
苗沃萌揚眉「瞪」人,嘴張得更開,唇內傷口更明顯。
「你拿調羹踫到我的傷了,會痛。」
第10章(3)
「呃……是、是奴婢的錯。」她乖乖認錯。
不認也不行,他嘴上、唇內的傷……欸,全是她咬出來的。
那日藏在水蘆葦草叢中,他受藥力茶毒,神志昏聵,她發狠咬醒他。
當寸情急不覺心憐,此時他面龐蒼白,黑發覆頰,微腫的唇傷尤其招眼,惹得她不愧疚都不成。
苗沃萌很輕地哼了聲,又很低地咕噥了句。
「自然是你的錯!」
那聲音小到只夠近身的姑娘听聞,道完,他低垂俊臉偏向一邊。
吃完甜羹的朱大夫在這時笑咪咪插話——
「待會兒喝過藥,三爺在嘴上、唇內抹些咱自制的藥粉,一天抹個三、五回,幾日就會好的,不怕的。三爺快把藥喝了,趁熱喝,藥力行血,功效較大啊!」
聞言,陸世平舀了匙湯藥再次抵近那張帶傷美唇。
為了不再踫傷他的嘴,她坐得更近,微低頭往上看,以便看清他面龐。
有什麼東西疾速從腦中閃過,她腦門陡熱,一會兒才意會了,苗家三爺正在臉紅,又在臉紅……
又。
欸欸,真是「又」啊!
自歷劫歸來,病中初愈,他似乎很愛臉紅……害她莫名其妙都要跟著臉紅。
幸得接下來的喂藥,他很安靜配合,沒再嚷嚷嘴痛、唇痛或舌痛。
正當她收拾藥碗欲退開時,苗沃萌突然出聲朝朱大夫問道——
「你听過她說話了,你瞧,她這喉傷能治嗎?」
陸世平一怔,托盤險些滑了手,她眸光定定落在他臉上。
朱大夫輕挲山羊胡,略偏著頭打量她,笑道︰「那還得請露姊兒姑娘讓老夫把把脈,再瞧瞧喉里傷得如何,才好斷定啊!」
她猶然怔立,動也沒動,只聞苗三爺又端起主子架勢,沉聲催促——
「大夫的話沒听見嗎?還不過去?」
苞在一旁伺候的小夏見事甚快,趕忙過來接下她手中托盤,沒敢出聲,僅擠眉弄眼提點她听話。
陸世平只得吶吶答聲。
「奴婢听見了。」
她坐下,任朱大夫號脈,一揚睫便覷見榻上男子凝神細听的模樣,她心口微熱,心音怦然,有些受寵若驚,都想走去探探他額溫,看是不是又發燒了?
最後還張了口,朱大夫用一根削平的小竹棒壓著她的舌,勉強察看喉傷。
那竹棒壓得舌根難受,她忍不住吧嘔,半臥將養的苗三爺倏地翻身坐起。
「三爺莫慌,莫慌啊……」朱大夫溫聲忙道︰「露姊兒姑娘無事,您莫慌。」
「……我沒慌。」苗沃萌眉峰成巒,硬聲硬氣道。
朱大夫也不與他多說,只笑笑點頭。
「沒慌那很好啊!」
他繼而轉向已嘔出兩泡淚、嘔得滿臉通紅的陸世平,又溫聲問︰「露姊兒姑娘這喉傷,是遭大火濃煙生生嗆出來的,是吧?」
她輕咳一陣,一手搗著咽喉,嗓音天澀道︰「是……」
朱大夫想了想,再問︰「剛受傷那些時日其實開不了口,沒法子說話的,可姑娘沒等喉中被高熱濃煙灼傷的口子愈合,便忍痛一字字磨出聲音,是嗎?」
「嗯。」她微頷首。
「呵呵,也難為你當初忍得了痛,倘是怕疼而不敢出聲,喉管中的傷即便愈合,說不準要黏在一塊兒,就算沒把你的氣堵實了,你要開口說話定是更難,即便能說,也沒法如現下這般清楚,僅是有些嘶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