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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凜佳人(下) 第3頁

作者︰雷恩那

鬧了這麼一場,她倒是弄明白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等人姓秋,雙字涵空,說是打江南水鄉來的,家里專營絲綢生意。

她一听,雙眸盧瞠得更圓。江南一帶經營絲綢的商家,沒誰不知秋姓豪商,她夏家商手中的產業既以絲綢為大宗,對江南秋家的名號自是如雷貫耳。

簡單來說,做的雖都是絲綢生意,如夏家這種商人只能稱作是中上等的規模,而秋家大商不僅佔了民間大盤生意,與皇朝內廷的制衣局又多有關連,屬真正的豪商巨賈。

擠在馬車內時,她最先上車,所以坐在最里邊。

秋涵空撩著紫亮亮的衫擺想跟在她身後爬上,無奈華服層層迭迭太繁復,絆手絆腳,卻是腿腳不太好的宮靜川搶先一步跨上車,擠在她身側。

夏曉清被他們倆弄得有些頭暈。

一個是涎著美臉、笑咪咪拚命賴過來介紹自個兒;另一個則擠在中間,為她一擋、再擋、三擋,但宮大爺一路上雖沒給秋涵空好臉色看,卻也沒趕人下車,可見是把對方視作親友,才容許他這樣胡攪蠻纏。

曉清心想,他們一個是北方大商,一個是南方巨賈,手里營生雖不同,機緣卻巧妙,竟讓兩人成知交了。

只是……這位秋家的爺存心讓姑娘家汗顏似的,長得美也就算了,妝點起來艷光加倍照人,他膚上、衣上的胭脂香混過某種花香,流淌整個車內,不難聞,氣味甚至頗為風雅,但聞久了還是要暈的。

回程路上,有幾次她會偷偷把臉貼近宮大爺的臂膀或寬背,悄悄地呼息吐吶。他衣上雖也沾了胭脂香,但仍留紫檀清香略辛之氣,能讓她徐中「換氣」。

然後有一次他剛好撒過臉,覷到她鼻尖正輕蹭他的衣,兩人視線一下子對上,近得不能再近,她驀地紅了臉,他陰黑的眉目突然一緩,嘴角竟慢騰騰滲出一抹了然帶趣的笑。

她心跳瞬間騰沖,忙重新坐正,沒敢多看。

想到他緩緩勾笑的模樣,很親昵,臉離得這樣近,勾引幽靜情思,她記起唇角上曾有過的暖觸,那朵意外之吻。

入夜後的宮家大宅有種奇清氛圍。

可能地處北方之因,大宅的格局與慶陽那座竹林宅子並無多大差異,但夜風就是不同,即便春末,走在長長回廊上,袖與裙裾仍要教風拂得飄飄飛揚。

提著一只燈籠,夏曉清剛離開小姊妹倆的院落。

近來明玉正為習武之事跟無惑鬧得凶,那小泵娘要惱恨一個人,自有她一套說法,旁人越勸只會越僵,尤其又在氣頭上……看來,還得再等一段時候吧,等小泵娘自個兒看明白、想清楚了,這結也才能解。

她沒有直接回房,而是進了藏書閣,想帶本書回去翻讀。

當初離開夏家,心里很是可惜爹的那整屋子藏書,沒想到來到這座宅子,里頭竟也有一座驚人的藏書閣,而閣中所搜集的書,內容包羅萬象,比起爹的藏書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宮家大爺允她自由進出,她就像尋到一座寶山,既驚又狂喜不已。

推門進書閣,她走到里邊的大書櫃。

這一櫃子的書多是坊間流傳的雜書,寫天文地理,寫稗官野史,寫佳人才子,也寫紅塵艷記,跟她以前所讀的東西大不相同,卻分外有趣。

她先小心翼翼取出燈籠里的小燭火,一冊冊瞧著,倘有看上的書,就將燭火擺地上,席地而坐,翻閱著試讀幾頁。

忽而,有腳步聲移近,且不止一人!

書閣的門被推開!

夏曉清在听到推門聲響時,一切憑本能動作,已「呼——」一聲吹熄小燭火。

她坐在大書櫃後,听到那位嚷著要跟她「交往」的貴客,跟在宮大爺身後雙雙踏進書閣。

「纏了我這麼久,天都晚了,你不滾回你的地方,還賴進來我這兒干什麼?」宮靜川隱忍怒氣道。那感覺像打算在「半道」上將對方了結,因此借用書閣之地把話說清楚,免得對方當真一路跟進自個兒的院落或寢房,然後繼續糾纏。

「人家哪里纏你?人家明明是來跟夏姑娘要好的,是你硬把人家拖走,要人家跟你一起去給那位老老的盛老爺子祝壽,害人家跟夏姑娘都沒說上幾句話,你怎麼這樣待人家?」

听到一連串的「人家」,夏曉清唇已彎,得用手壓在嘴上才能忍下笑意。

真頭痛啊……

偷听人談話,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然,她現在已騎虎難下,只能暗暗希望他們能快些離開,讓她也好離開。

「你還想怎樣?」無奈嘆氣。

「人家想再見見夏姑娘,跟她說會兒話再走。」

「你別鬧她!」語氣陡硬。

秋涵申嘿嘿笑過一陣,說話方式終于正經了些。「小弟今兒個純粹是好奇,想瞧瞧這位讓咱們宮大爺費心照看的姑娘究竟是何模樣罷了。我明白夏姑娘是你的人,咱倆好歹也拜過把子,你是我拜把兄弟,兄弟妻,不可戲,我是絕對不敢覬覦。」

他這話讓避在書櫃後的夏曉清將嘴掩得略緊,玉頰瞬間火熱,膚上泛開一陣輕麻,整個人從里到外細細、輕輕地顫栗。

「別胡說!曉清不是我的什麼人,她就是她。」明顯煩噪。

「既是如此,便是見者有分,想搶的都能動手……你那是什麼臉?瞪得這樣凶狠!我有說錯嗎?那姑娘長得好,脾氣好,又有才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經地義,莫非你想擋人家姻緣路?」書閣內陷入一陣靜默。

夏曉清將額頭抵著曲起的膝處,心音一聲大過一聲。

胸房中這顆鮮紅火熱的心仿佛被高高懸吊著,又如被狂風掃過的落葉,隨風不住地騰伏翻飛……她知道因何會如此——

因她依然期盼。

她以為自己一切安然而無欲,其實仍貪。

然後,那道再熟悉不過的男性沉嗓終于出聲,用一種似已經過深思熟慮、淡然卻鄭重的語氣道——

「若是她有了好對象,要她自己看上眼的、心里喜愛的對象才算……那我為她歡喜都來不及,豈會阻她?」略頓。「屆時宮家替她辦嫁妝、操辦婚事,我就像嫁親妹子那樣讓她風光出嫁,『松遼宮家』便是她的娘家,我不會讓她受委屈。」

雙眸這樣濕熱,夏曉清緊緊閉著,但熱熱的淚還是滲流而出。

有啊,她自己看上眼,心里很喜愛的,確實有這樣的人……他難道不知嗎?

她想,放聲哭一哭會比較好的,卻又必須努力忍下哽咽。

她于是咬住衣袖,忍得渾身發顫,雙手環抱自己,內心不住祈求,希望他們趕快走開,要不然……再不然的話……她、她會出糗的……

可惜老天爺沒站在她這邊。

秋涵空這時問道︰「所以你布局整治慶陽夏家,借力借到我這兒來,誘得夏震儒歡喜吞掉大餌,現如今就等你使出最後致命的一擊,這大半多來的操持,全因你看不慣夏家兩位爺的行徑,跟你心疼夏姑娘半點關系也沒嗎?」

「我當然心疼她。」

「這不就對了!還嘴硬?你明明喜愛她呀!」自以為套到話,眉開眼笑。

「我拿她當妹子看待,自然心疼她、喜愛她。」沉著以對。

突然,書櫃後傳出細微聲響——

「誰?!」

爆靜川厲目掃向聲音來源。

一抹輕微淡薄的身影慢慢從巨大書櫃後走出。

此時,書閣門扉開敞,月光與回廊上整排燈籠的朦朧火光,幽幽漫漫從門外迤邐進屋,亦星星點點透進窗紙,將書閣內的擺設映出各自該有的輪廓,也讓書櫃後走出的那抹影兒由暗漸明,形象漸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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