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交代清楚,她再次以為他就要動手了,沒想到他掌心大張,五指輕托,仿佛那綿軟的重量無比可人,他托著、密密罩住,手勁或重或輕地撫弄。
她呼息在瞬間加急,眸底竟涌水霧,想也未想已伸手按住他的掌,牢牢抓緊。
通紅的臉蛋略現倉皇神氣,但極快便穩住心緒,她望著他那張晦明莫辨的面龐,扯扯唇瓣欲笑,第一次沒有成功,又試了一次才淡淡笑出。
「你、你不需要這樣的……」
陸芳遠不太明白地眯了眯眼,听她再道——
「上一次取心頭血時,你為了引開我的注意力……唔……吻得我目眩神迷,然後再出其不意下手……」手指纏進他五指中,不教他妄動,臉紅紅道︰「這一次不用的,我已有心理準備,不會逃也不會亂動,你……你盡管下針取血,我應該挺得住,不需要公子幫我分散注意力。」
他面色陰沉又盯住她好一會兒,拇指惡劣地挲動。
樊香實雙肩忍不住瑟縮,上身卻微拱,哼出細細申吟。
輕易被撩撥,她有些懊惱想咬唇忍住,男人溫熱唇舌已探進,照樣是吻得她天旋地轉、目眩神迷。
當他退開之時,她感覺舌下被渡進一顆藥丸,口中略泛清苦,她盯巴著圓眸不明究理,欲啟唇問,陸芳遠修長五指一貼,按住她的嘴。
「別說話,那是用參材煉制而成的大補藥,含在舌下讓它慢慢化開。」
人參常用來吊命,他是恨她一口氣緩不過來,小命被閻羅王收走嗎?樊香實听話含著,讓唾液融開藥丸,神情怔然。
他語氣持平又道︰「你想救李流玉,那就救,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望你記得之前許下的承諾,待這邊的事到理過後,你賣身給我,跟我走。」
她本能地嚅著唇要說話,濕濕軟軟的唇瓣挲著他的指月復,無法出聲。
她頰面染霞紅,既然被下閉口令,只好點點頭回應,跟著見他一臉似笑非笑,頭頂上那片火似乎收斂了些。
他又靜靜凝望她片刻,直到那顆參丸盡數在她口中化開,他撤開覆在她唇上的指,上身朝她傾下,寬袖掩著她。
樊香實以為他又要吻她,雙眸不禁輕合,卻感覺他面頰輕貼她的,熱氣拂過,他的唇貼蹭在她耳畔。
她听到他低嗄、一字字慢吞吞道︰「阿實,我心中從來就無誰,直到你闖進來,于是我心里就住了人……」
他、他說什麼哪?!她瞠圓眸子,傻里傻氣的,一時間分不清虛實。
她的嘴再次被吻住,他竟也沒合睫,嘴糾纏著她的,瞳心深幽幽的光迷惑她的神智。
他在此時下手。
扣在指間的鋼針刺進她那個舊痕。
手段一樣那麼利落干淨。
樊香實仍痛到不行,眼淚一下子濡濕雙頰,但奇詭的是,那痛仿佛是瞬間之事,迅速席卷而來,沖刷全身後,又迅速揚長而去……是因他專注纏綿的吻?還是他深邃如淵的注視?還是……還是……是了,是他最後說的話……
她一直、一直想去听懂,神魂放在那個點上,疼痛反倒減輕,但沒辦法啊,她還是听不明白……
怎麼這樣?他為什麼只說一遍?是怎能這樣……欸,連問都沒法子問,因他的舌一直、一直攪著她的小舌……
她全身輕顫,氣息漸淺,迷迷糊糊合上雙眸,畏痛的淚依舊流不停,點點滴滴似都淌進陸芳遠無情的內心。
有情其實無情,當他以為真無情,偏又動了情。
他以訊雷不及掩耳之速彈針取血,再封她胸前幾到穴位,跟著拔針、止血、上藥一氣呵成。
最後,他替她擦淚,俯身啄吻她的眉眸。
他的唇在顫抖,手指在顫抖,整個人從里到外都無法克制地發顫。
突然間又恨起來,他神情變得乖戾,湊在她耳邊啞聲道︰「樊香實,等你醒來,立刻在賣身契上給本公子簽名畫押,听清楚了嗎?」
枕上那張秀顏寧靜無語,唇色便如頭一次取血那樣漸轉灰敗,他胸中頓掀劇痛,又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感受。
若真能無情到底,那該有多好?
第15章(1)
肯定是騙她的……
肯定是!
都說好不再騙人,怎又故態復萌?
什麼……她闖進去?
又什麼……什麼他心里住了人?
不信不信!明明就是故竟拿話誆騙她,故竟惹得她心有懸念,故竟要她連墜進夢境,神魂都沒法子好生歇息。
這一次不再是濃濃大霧,她兩腳踩在綠草地上,起伏的丘陵不斷延伸,她認得這個地方,是北冥十六峰的丘陵地,阿爹曾帶著她在這兒墾地種田,他們種麥也種黍米……她又回到北冥了嗎?
遠遠、遠遠的那一端,有抹熟悉身影。
她邁開雙腿奔過去,使勁地跑,看清那人模樣後,她歡喜大喚——
「爹!爹——爹啊——」
她這到高壯黝黑的中年漢子面前,顧不得自個兒氣喘吁吁,一手揪住他的袖。
「阿實怎麼來了?」他褐臉帶笑,粗厚大手揉揉女兒頭頂心。
樊香實圓亮眸子都笑眯了,仿佛回到幼時,想也未想便道︰「我來找爹啊!」
「你來找我,有人要找不到你,怎麼辦?」
她用力搖頭。「沒人找我的,我跟著爹種田,還要上山砍柴打獵。爹,我身手很好,我練功夫了,公子教我好多東西,公子還教我……他教我……公子……」突然記起什麼,她眉心微扭,一臉迷惑。
樊大叔再次模模她的頭,溫聲道︰「阿實,你的公子在找你。」
她突然癟嘴,眸里泛光,卻又倔氣道︰「他只會騙我。」
——樊香實!
——給我回來!
朗朗晴空突然爆開一記大雷,她听到那男人惡狠狠喚她,什麼斯文俊氣、什麼溫潤如玉全都死了似的,他狠起來跟閻羅大王沒兩樣。
她雙肩不禁縮了縮,將爹的衣袖抓得更緊。
「我家阿實長大了,心里有喜歡的人了。」樊大叔臉上有感慨有歡喜。「回去吧,爹在這兒挺好,你不能老跟著我,阿實還有自個兒的路要走,快回去,听話。」
緊緊抓住的衣袖不知怎地已從她手中消失。
「爹啊——」大霧眨眼即至,她什麼都看不清,只記得爹消失前的笑臉。
——樊香實!
那怒不可遏的喚聲再次爆響,她腳下驀地一空,整個人往底下直直墜落!
「哇啊啊——」
*
「唔……」夢境里中氣十足的淒唇叫喊,在醒來後僅如貓兒的喵叫。
樊香實只覺下顎微疼,口中發苦。
她一直想把那苦透舌根的苦味吐出去,但有人不允她這麼做,硬封住她的嘴,迦她的氣息也要強佔。
眼皮沉得要命,吊著千斤重的石塊似的,她費了好大勁力才掀開雙睫。
鮑子的臉近在咫尺,眼神……唔,有些凶惡,朗眉壓得有些低,眉峰有些糾結。他的手扣著她的下巴,嘴黏著她的嘴……好一會兒她才明白過來,他在喂她苦藥,自己先含藥汁,再一口一口喂她。
見她睜開眼楮,瞳心迷蒙卻有神,陸芳遠緩緩拔開雙唇,定定看她。
「……真醒了?」他聲音低啞沙嗄,幾難听明。
「嗯……」靠臥在他懷里,提不起半分力氣。
「很好。」他模模她泛涼的頰,道︰「你若不醒,我會過去弄死李流玉。」
「什、什麼?」她沒听錯吧?!
陸芳遠坦蕩蕩地表明惡心。「沒道理她活了,你卻活不成。沒道理江寒波痛快開懷了,我卻傷心難過。」
她傻了般怔怔望他,見他面龐清瘦,唇上與下顎原本光潔的肌膚竟冒出小胡渣,眼白的地方隱約布著血絲,而嘴角細紋略深……如此不修邊幅的公子,她似是頭一回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