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拾起圓臉,眨著圓眸,沖她咧嘴笑。「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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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來說,是包在牛大和大元、雙子、小三子等幾個紙僕身上,朱玉僅出一張嘴使喚這個、指教那個,才一會兒功夫,灶房那邊已燒好熱水,提到竹塢西翼的一間客室里,上官淨在那里好好浴洗了一番。
按例,朱玉丫頭仍嘰嘰喳喳說個沒停,把自個兒底細全攤了,上官淨才知她之所以能化作人形,皆因紙人身上多了鳳錦的三滴鮮血。
「小姐,那個……主子他是認真的,雖然他……他、他很可惡……但他有認真啦,您氣一陣子就好,別一直氣他氣不停,好不好?」
「可惡」二字說得非常之小聲,還東張西望了一下。
她如果一直氣不停,也就不會回來。上官淨拭干發尾水珠,換上干淨衣物。
回南蠻這一路上,她不斷想起鳳錦曾說的那些話,那些仿佛對她表白,卻又模糊曖昧的話語。
他說——
若無情意,在一塊過一輩子,死死綁在一起,那多可怕……
他還說——
所以啊,寧願這麼病著。遇不到心里那個人,一輩子邪病纏身,那也無悔。
當時的他正設著陷阱誘她跳入,如今回想,卻覺那些話深刻入心。或者……他說的是真的,他想跟她綁在一起,過一輩子,皆因有情,因已遇到心中之人?
夜更深,天際寶藍一片,蟲鳴聲不絕于耳。
她足下無聲往竹塢東翌走去,五、六個紙人躲在柱子後好奇探看,全被朱玉一抓再一抓地拖走。
她跨進主人家的軒房,沁涼夜風由她身後拂入。
必起房門,她走到里邊的寢間,原來是有一整幕漂亮的木珠簾子作分隔,但簾子已毀。她依稀還能听見成千上百顆的木珠墜地跳動的聲響,心一抽,不禁輕嘆。
「誰……」紗帳內,那男子厲問。
鳳錦從未如此病餅。
玉靈峰頂上大放異輝,加上他很故意地虐待自己,什麼日子不好選,偏選十五月圓之日,這麼折騰下來,幾乎將他掏盡。
他首次嘗到「空蕩蕩」的滋味,以往充盈于每個指端的氣全都消殆掉了,他像被刨空的容器,當夜,他痛到暈厥,連在夢里都痛,因夢中有她,讓他恨恨追著,怎麼也不願為他佇足。
這些天一直如此,彷佛就這樣了,也不知有無愈好之日。
當他察覺到那聲嘆息時,那人已靠得太近,就在紗帳外!
「誰?」竟能躲過燕影溜進他的軒房!
他冷冷眯起眼,正欲起身,垂紗在這時被對方只手撩開,來的是一名女子,青絲披散,穿著單衣和背心,腰間系著細帶,她微微側身,月光于是瓖上她的臉,在她眸底跳動……鳳錦看傻了,上一刻的冷厲不知滾哪兒去,他喉結上下滑動,表情很呆滯。
「你……你、你……」
「我回來了。」上官淨淡聲道,神態一貫沉靜。她其實險些說不出話,因為他瞧起來確實如燕影所述——很不好。
他的臉紅痕滿布,雙頰明顯凹陷,似乎連呼吸都頗感吃力。
她大剌剌地坐下,不由分說便抓住他的手,指按在他的脈上。
脈象虛沉,病態橫生,她還想再探,男人陡地收回手,鳳目凜瞪。
「你不是說南蠻太遠,不回來了嗎?還來干什麼?」
「我不得不回來。」她語調冷冷清清,借著淡薄月光打量他。
鳳錦心一驚,沖口便道︰「你要想回來討休書,三個字——辦不到!」
「為什麼?」她問,邊月兌下自個兒的鞋襪,雙腿縮進紗帳內。
「……什、什麼為什麼?」竟然結巴?!他不滿地蹙起眉峰,兩眼不由自主地盯著妻子雪潤的腳趾頭。
上官淨靜瞅他好半晌,清淡嗓音突然道︰「我好氣你、好恨你。你知不知道?」
明明不是月圓之夜,鳳錦卻覺得喉中泛甜,都快嘔血了,雙目、兩耳和鼻問同時漫進一股熱氣。便如七竅欲要滲血而出。
心痛難當,他倔強地撇開臉,一幕黑影突地朝他襲去。
他被撲倒壓制住,雙腕也被接在頭的兩側。
這是干什麼?!妻子的臉突然靠得極近,他呼吸到她的呼吸,身軀感受到她的柔軟,簡直筋軟骨酥,都已經很沒力了,這會兒更無力。
「我真恨你、真恨你、真恨你……」她啞聲低嚷,雙眸在幽暗中發亮。
鳳錦挪不開視線,耳中轟轟響,有什麼滴在他臉上,一滴、兩滴、三滴……無數滴……于是面頰一片濕熱。
他猛然恍悟,她在哭。
她的淚水成串掉落,也滑進他唇齒之間。
「淨……唔!」他被吻住,完全是天雷勾動地火,妻子的唇舌嘗起來如此美好,他貪婪啃食,但她也沒讓他太好過。
強而有力的是她,佔上風的也該是她。
上官淨很惡霸地對著男人上下其手,當他一有動作,立即遭壓制,彷佛用這樣的方式在宣泄怒火和滿腔的恨。
「我恨你……我從沒這麼恨過誰……」淚還在流,她低吼,咬傷他的嘴,又恨恨咬他的下顎,最重的一口落在他肩頭。
身下的男人衣衫褪盡,不再試圖掙月兌,他任她撕咬攻擊。
全身被咬得鮮血淋灕,肩膀還險些被咬下一塊肉,他心髒狂跳,血液奔騰,感覺不到疼痛,卻是無比的暢快。
她終于對他發火,終于啊終于。
她若要他的命,要他雙手奉上,那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那就恨吧。」他不斗氣了,隨便她處置了,要殺、要剮全隨她。
上官淨對上他蒙朧水亮的雙眸,此時的他動情動欲,被她踩躪過的唇又傷又腫,嘴角勾著迷離的弧……這男人是毒,她沾染上了,逃都逃不掉。
很氣,都不知如何解恨,軟弱哭著,覺得自己太沒用。
但,她趕回南蠻是為了討一個說法,不是嗎?
再怎麼沒用,也該把事情開明白。
「你對我……你、你究竟是不是真心要娶我為妻?」眨眸,又眨落兩串淚,她吸吸鼻子,努力要看清楚他。
「那你呢?你的心又放在誰身上?你師尊、師妹們?還是你的那位二師哥?你對他依舊不能忘情,是嗎?」他不答反問,很幽怨。
上官淨定定俯視他,忽而慘然一笑。
「我是真心的……」她喘息,笑與淚混合一起,滿腔酸楚。「鳳錦,我是真心想嫁你,是真的……可是我真恨你,從來沒誰讓我這麼在意、這麼放不下、這麼難以割舍,從來沒有啊……和二師哥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只覺溫馨平靜,帶著淡淡的甜,他斷了與我之間的情誼,我很痛很痛,那份情不僅是男女之情,還有同門師兄妹之情,他的背叛不可原諒,我也不允心上再有他,我做得到,我也做到了……但是你……但是你……你欺我、瞞我、耍我,我是真心與你作夫妻的,我……我真恨你、真恨你,可就是放不開,為什麼……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倘若無心,為何要跟我死死綁在一塊兒?騙得我這麼慘,一輩子翻不了身,一輩子啊……既是無心,又何必?」
鳳錦有些听懵了。
他著了魔。
沒答話,他左胸咚咚咚越跳越重。
上官淨還是笑,頗費勁調息。「我知道的,不管你是否真心,對你,我還是有用的……我能當你的「藥」……你要我當你的藥,不是嗎?」略頓。「那麼,就把我吃了吧,今晚什麼都不管,咱們暫時就這樣……就這樣就好……你把我吃了吧……」雖這麼說,卻是她埋首「吃」起他。
「淨,我——唔……」他終于回過神,傷唇方掀,又遭封吻。